陸以湉

《冷廬醫話》~ 卷五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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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(5)

1. 質正

《宋史·龐安常傳》、《明史·凌雲傳》皆載治產婦胎不下,隔腹針兒手而得生。《揚州府志》之記殷矩,《嘉興府志》之記孫浦,則產婦皆已死,見其血而令啟棺,隔腹針之而復生,此於情理未合,不足深信。

白話文:

《宋史·龐安常傳》、《明史·凌雲傳》都記載了治療產婦胎兒不下,隔著腹部針刺嬰兒手而得生的例子。《揚州府志》記載的殷矩,《嘉興府志》記載的孫浦,產婦都已經死亡,看到她們的血液而命令打開棺材,隔著腹部針刺嬰兒而復活,這與情理不符,不足以深信。

《曲禮》云:醫不三世,不服其藥。鄭氏注云:慎物齊也。孔氏疏云:凡人病疾,蓋以筋血不調,故服藥以治之,其藥不慎於物,必無其徵,故宜戒之。擇其父子相承至三世也,是慎物調齊也。又說云:三世者,一曰《黃帝針灸》,二曰《神農本草》,三曰《素女脈訣》。又云:《夫子脈訣》。

白話文:

《曲禮》中說:醫生沒有三代祖傳,不要服用他的藥。鄭玄註解說:慎重於對藥物的選擇和配製。孔穎達解釋說:凡是人生病,緣由都是筋骨血脈不調,所以服藥來治療,如果醫生不慎重選擇配製藥物,肯定沒有療效,所以要加以警惕。選擇祖輩相傳的醫生,直到第三代,這纔是慎重點選擇和配製藥物。又有一說:三代是指《黃帝針灸》、《神農本草》和《素女脈訣》。另外還有《夫子脈訣》。

若不習此三世之書,不得服食其藥。然鄭云慎物齊也,則非為《本草》、《針灸》、《脈訣》,於理不當,其義非也。按:此則所謂三世者,註疏因主父子相承之說也,近世有專主通於三世之書,而以三世相承為俗解之誤,殆未讀註疏耳,且經書文義雖古,而辭無不達,既謂通於三世之書,何以不明言之,而日醫不三世?故作此不了語,以炫惑後世乎?

白話文:

若是不研習《本草》、《針灸》、《脈訣》等這三種醫書,就不得服用醫藥。然而鄭玄說「慎物齊也」,那麼不把《本草》、《針灸》、《脈訣》視為「三世之書」,在道理上是說不通的,他的說法是不對的。

註疏中之所以將「三世之書」解釋為「父子相承」之說,是因為註解家們注重「三世之書」一詞的本意。現在有人專門主攻通讀「三世之書」,而把「三世相承」視為通俗的錯誤解釋,大概是因為他們沒有讀過註疏的緣故。況且經書的文義雖然古老,但詞句都是通順的,既然說通曉「三世之書」,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,而說「醫不三世」呢?所以,後人編撰了這個難以理解的說法,來迷惑後世嗎?

王樸莊謂古方一兩者,今之七分六釐,一升者,今之六杓七杪。《東醫寶鑑》謂古方一兩者,今之三錢二分五釐,一升者,今之二合五杓。如仲景炙甘草湯,藥料最多,共曰十六兩,用酒七升,水八升。

白話文:

王樸莊說古代的一兩,等於現在的七分六釐,一升等於六杓七杪。《東醫寶鑑》說古代的一兩,等於現在的三錢二分五釐,一升等於二合五杓。比如仲景的炙甘草湯,藥量最多,總共十六兩,用酒七升,水八升。

准於王說,為今之三兩四錢九分六釐,今之七合有零,則酒水太少,如《東醫寶鑑》之說,為今之十四兩九錢五分,今之三升七合五杓,則藥料太多,似當從王之兩數,《東醫寶鑑》之升數,乃為得之。

白話文:

根據王應奎的說法,一兩相當於現在的三兩四錢九分六釐,七合略多,酒水就太少了。如果依照《東醫寶鑑》的說法,一兩相當於現在的十四兩九錢五分,三升七合五勺,則藥量太多,應該是採用王應奎所說的兩數,《東醫寶鑑》所說的升數,纔是適當的。

湖州費星甫野語云:儒醫張夢廬之舅氏沈翁,以外科著,有女大腹隆起,中有結塊,儼若私胎,遷延日久,腹益膨脝,夢廬診其脈曰:此乃腸癰,無術以治之,危矣。沈遂悟,扶女足踹板凳之兩頭,出其不意,將女腹重踢,倒地昏暈,其癰內破,膿從大小便出數斗,遂按法療治獲痊。

白話文:

湖州費星甫的野語中記載:儒醫張夢廬的舅父沈翁,以外科聞名。沈翁有個女兒,肚子很大,裡面有硬塊,就像懷孕一樣。時間久了,肚子越來越脹。夢廬診斷她的脈象說:「這是腸癰,沒有辦法醫治,很危險。」沈翁頓時明白,扶著女兒的腳,用板凳的兩端踢她的肚子,出其不意,把女兒踢倒在地,昏了過去。她肚子裡的癰破了,從大小便中流出好幾鬥膿,按照方法治療痊癒了。

余謂腸癰膿已成者,《金匱》、《千金》皆有成法可遵,何必出奇行險以治之?且《經》云:腸癰為病不可驚,驚則腸斷而死。此女患癰日久,又加之以重踢,其腸有不斷乎?此傳訛之辭,未可信也。

白話文:

我認為腸癰膿已經形成的,在《金匱》、《千金》中都有已經成熟的方法可以遵循,為什麼還要另闢蹊徑,用冒險的方式來治療呢?而且《傷寒雜病論》中說:患了腸癰的,不能受驚,一受驚腸子就會斷裂而死。這個女子患癰已經很多天了,又被重踢了一腳,她的腸子能不斷裂嗎?這肯定是傳聞錯誤的話,不可相信。

《夷堅志》謂台州獄囚遭訊拷,肺傷嘔血,用白芨為末,米飲日服,後其囚凌遲,劊者剖其胸,見肺間竅穴數十處,皆白芨填補,色猶不變。此說李東璧採入《本草綱目》,醫家皆信之,獨進賢舒馳遠昭《傷寒集註》謂:隔諸脊骨,不得傷肺,何肺拷壞而骨不壞耶?且白芨由食管入胃,不得由氣管入肺,其誑顯然云云。

白話文:

《夷堅志》中提到台州監獄裡的一個囚犯在遭受刑訊逼供時肺部受傷吐血,服用了白芨粉末加上米湯,每天服用,後來這個囚犯被處以凌遲,劊子手剖開他的胸膛,發現肺部有幾十個空洞,都是白芨填補的,顏色仍然不變。這個說法被李東璧收錄在《本草綱目》中,醫學界的人都相信它,只有進賢縣的舒馳遠昭在《傷寒集註》一書中評論說:隔著脊骨,肺是不能受傷的,肺被拷打壞了,骨頭怎麼會沒事呢?而且白芨是通過食道進入胃裡的,不能通過氣管進入肺的,這顯然是騙人的。

因思古方催生用鼠腎丸、兔腦丸云,其藥從兒手中出,由舒氏之說推之,則胎在腸外,藥入胃中,何以得入兒手乎?然觀《徐靈胎醫案》橫涇錢氏女腿癰成管,管中有飯粒流出,長興周氏子臂疽經年,所食米粒有從疽中出者,又《槐西雜誌》治折傷接骨,用開元通寶錢燒而醋淬,研細為末,以酒調下,銅末自結而為圈,周束折處,曾以折足雞試之果然。此皆理之不可解者,是則昔人之說,未可竟斥為非矣。

白話文:

思考到古方催生用鼠腎丸、兔腦丸,這種藥丸是從孩子的口中取出的。按照舒氏的說法,胎兒在腸外,藥物進入胃中,怎麼會跑到孩子的手中呢?

然而,我看到《徐靈胎醫案》中記載,橫涇錢氏的女兒腿上長了一個膿包,膿包裡流出飯粒。長興周氏的兒子胳膊上長了個多年不癒的瘡,所吃的米粒有從瘡口流出來的。又《槐西雜誌》中記載,治療骨折接骨,用開元通寶錢燒了以後用醋淬,研成細末,用酒調服,銅末自己結成一個圈,正好圍繞著骨折處。我曾經用折斷腿的雞試驗過,果然如此。

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無法解釋的。所以古人的說法,並非完全可以斥責為錯誤。

張鷟《朝野僉載》云:洛州有士人患應聲,語即喉中應之,良醫張文仲令取《本草》讀之皆應,至其所畏者即無聲,乃錄取藥合和為丸服之,應時而止。其後《遁齋間覽》載楊勔腹中應聲,讀《本草》至雷丸不應,服數粒而愈。《泊宅編》載毛景喉中有物應聲,誦《本草》至藍不應,飲汁吐蟲而愈。

白話文:

張鷟在《朝野僉載》中說:洛陽城裡有個人,患有應聲疾,說話時喉嚨中會跟著自己說話。有名醫張文仲讓他拿《本草》來讀,每當患者讀到它所害怕的東西時,喉嚨中就沒有聲音了。於是就將藥物抄錄下來,合成藥丸,服用後,疾病頓時痊癒了。後來《遁齋閒覽》中記載楊勔腹中應聲,讀《本草》到雷丸時不應聲,服用了幾粒藥丸後痊癒了。《泊宅編》中記載毛景喉嚨中有東西會應聲,讀《本草》到藍時不應聲,喝了藍的汁,吐出蠕蟲後痊癒了。

其說皆為方書所徵引,竊意蟲之應聲,乖氣所感,非有知覺之靈,豈能聞所畏之物而遂不作聲乎?殆皆小說家附會之辭。

白話文:

這些說法都出自方書的引文,我認為蟲子會應聲,是因為受到乖戾之氣的影響,並不是因為蟲子有知覺和靈性,怎麼可能聽到讓牠畏懼的東西就不叫了呢?大概都是小說家牽強附會的說法。

《靈樞經》謂人呼吸定息,氣行六寸,一日夜行八百一十丈,計一萬三千萬百息。河西池以為偽說,人一日夜豈止一萬三千五百息。余嘗靜坐數息,以時辰表驗之,每刻約二百四十息,一日夜百刻,當有二萬四千息,雖人之息長短不同,而相去不甚遠,必不止一萬三千五百息,然則何氏之說為不虛,而《經》所云未足據矣。盡信書不如無書,此之謂也。

白話文:

《靈樞經》上說,人呼吸的息數是固定的,每次呼吸行氣六寸,一天一夜行氣的長度共八百一十丈,計算下來是有一萬三千五百息。河西池認為這是錯誤的,人一天一夜的呼吸怎麼可能只有13500次。我曾經靜坐數息,並用時辰表校驗,發現每刻鐘約有240次呼吸,一天一夜100刻鐘,應該有24000次呼吸,雖然人的呼吸長短不同,但相差並不大,肯定不止13500次,那麼何氏的說法就是不虛的,而《經》上所說的就沒有依據了。把書上講的完全相信不如不讀書,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。

噦噯之說,諸家各異,王氏《準繩》援據《內經》,正李東垣、王海藏(以噦為乾嘔)、陳無擇(以噦為咳逆)之誤,而從成無己、許叔微之說,以噦為呃逆,以噯為噫氣,此可為定論。徐靈胎批《臨證指南》噫噯篇云:噫,即呃逆,病者最忌;噯,為飽食氣,非病也。何可併為一證?王孟英《潛齋醫話》訾之,謂噫不讀為如字,乃於介切,飽食息也。

白話文:

關於噦噯的說法,各家各異。王氏《準繩》引用《內經》的依據,糾正了李東垣、王海藏(把噦當成乾嘔)、陳無擇(把噦當成咳逆)的錯誤,而採用了成無己、許叔微的說法,把噦解釋為呃逆,把噯解釋為噫氣,這是可以作為定論的。徐靈胎在批註《臨證指南》的噫噯篇時說:噫,就是呃逆,是病人最忌諱的;噯,是指飽食後的氣,不是病。怎麼可以把這兩種情況並稱為一種證狀呢?王孟英在《潛齋醫話》中批評了這種說法,他說並不是把噫讀作喘急,而是讀作介,是指因為飽食而打嗝。

以噫、噯各篇,於義實贅,徐氏誤作二種,殊失考,況噫有不因飽食而作者,亦病也。仲景立旋覆代赭湯,治病後噫氣,徐氏誤噫為噦,謂即呃逆,蓋此湯原可推廣而用,凡嘔吐呃逆之屬,中虛寒飲為病者皆可治。余嘗以治噫氣頻年者數人,投之輒愈,益見徐氏之僅泥為飽食氣未當也,是蓋宗王氏之說,而其義更融澈矣。

白話文:

將「噫」與「噯」兩篇合在一起,在文章意義上其實是多餘的。徐氏誤將其視為兩種不同的病症,這樣的認知有很大的偏差。此外,也有一些「噫」的症狀並非因為飲食過飽所致,這也是一種疾病。仲景首創「旋覆代赭湯」,用於治療病後出現的「噫氣」症狀。然而,徐氏誤將「噫」理解為「噦」,認為就是打嗝。其實,這種湯劑的應用範圍可以更廣泛,凡是嘔吐、打嗝等症狀,只要是因中虛寒飲所致的疾病,都可以用此湯劑來治療。我曾用此湯劑治療過數位多年來飽受「噫氣」症狀困擾的患者,患者服用後皆康復了。這更加證明徐氏僅將其視為飲食過飽所致的「氣」並不恰當。他大概沿襲了王氏的說法,不過他的論述更加深刻全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