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冷廬醫話》~ 卷四 (5)
卷四 (5)
1. 舌
臨症視舌。最為可憑,然亦未可執一。《正義》云:凡見黑舌,問其曾食酸甜咸物,則能染成黑色,非因病而生也。然梁成之黑,必潤而不燥,刮之即退為異。又惟虛寒舌潤能染,若實熱舌苔乾燥,何能染及耶?凡臨症欲視病人舌苔燥潤,禁飲湯水,飲後則難辨矣。《重慶堂隨筆》云:淡舌白苔,亦有熱症,黃厚滿苔,亦有寒症,舌絳無津,亦有痰症,當以脈症便溺參勘。又白苔食橄欖即黑,(凡酸物皆然。
)食枇杷即黃,又如燈下看黃苔,每成白色,然則舌雖可憑,而亦未盡可憑,非細心審察,亦難免於誤治矣。
黑舌苔有寒熱之分,辨別不精,死生立判。汪苓友謂舌苔雖黑,必冷滑無芒刺,斯為陰證無疑,誠扼要之言也。(舒馳遠《傷寒集註》)謂黑苔干刺為二證,一為陽明熱結,陰津立亡,法主大黃、芒硝,急奪其陽,以救其陰,陰回則津回。一為少陰中寒,真陽霾沒,不能熏蒸津液,以致乾燥起刺,法主附子、炮姜,急驅其陰,以回其陽,陽回則津回。據此則黑苔冷滑者,必無陽證,而黑苔干刺者,有陽證復有陰證矣。
臨症者可不慎歟?
舌現人字紋,多因誤投寒藥所致,楊乘六治沈姓感症危甚,舌黑而枯,滿舌遍裂人字紋,曰:脈不必診也。此腎氣湊心,八味證也,誤用芩連,無救矣。逾日果歿。
程杏軒治農人患傷寒數日,寒熱交作,自汗如雨,脈虛神倦,舌苔白滑,分開兩歧,宛如刀劃,詢知誤服涼藥,與六味回陽飲,服之有效,斷進左右二歸飲數劑,舌苔漸退而安。又《傷寒金鏡錄》有裂紋如人字形者,因君火燔灼,熱毒炎上而發裂,宜用涼膈散,此則舌見紅色,又當細辨脈症,分別治之。
繆氏子年十六,舌上重生小舌,腫不能食,醫以刀割之,敷以藥,閱時又生,屢治不痊,精力日憊,向余求藥,檢方書用蛇蛻燒灰研末敷之,(不用刀割。)立愈,後不復發。
白話文:
看診時觀察舌頭,是最有依據的,但也不能過於執著。《正義》說:凡是看到黑色的舌頭,要問他之前是否吃過酸、甜、鹹的食物,這些東西會把舌頭染成黑色,並不是因為生病。但是因為生病而呈現的黑色,必定是濕潤而不是乾燥的,用刮的可以刮掉,而且會恢復成原本的顏色。只有虛寒體質的人,舌頭才會濕潤而容易被染色,如果體內是實熱,舌苔乾燥,怎麼可能被染色呢?看診時,如果要觀察病人的舌苔是乾燥還是濕潤,要禁止病人喝湯水,喝了湯水就難以分辨了。《重慶堂隨筆》說:舌頭顏色淡、舌苔是白色的,也可能是熱症;舌苔黃厚且佈滿整個舌頭,也可能是寒症;舌頭顏色深紅而且沒有水分,也可能是痰症,必須配合把脈、其他症狀、排泄狀況來綜合判斷。另外,吃橄欖舌苔會變黑(凡是酸的東西都會這樣),吃枇杷舌苔會變黃,而且在燈光下看黃色的舌苔,常常會變成白色,所以舌頭雖然可以作為判斷依據,但也不能完全依賴,如果不用心仔細觀察,很容易導致誤診。
黑色的舌苔有寒熱之分,如果辨別不清楚,生死就在一瞬間。汪苓友說,舌苔雖然是黑色的,但如果摸起來是冰涼滑溜、沒有芒刺的,一定是陰證,這話說得非常扼要。(舒馳遠《傷寒集註》)認為黑色且乾燥有芒刺的舌苔有兩種情況:一種是陽明熱結,體內陰液迅速喪失,要用大黃、芒硝等藥物,趕快把陽熱瀉掉,來保護陰液,陰液恢復,體液也會恢復。另一種是少陰中寒,體內陽氣被寒邪所掩蓋,無法溫養體液,導致乾燥起刺,要用附子、炮姜等藥物,趕快驅散陰寒,恢復陽氣,陽氣恢復,體液也會恢復。由此可知,黑色的舌苔如果冰涼滑溜,必定不是陽證;而黑色的舌苔乾燥有芒刺,就可能是陽證也可能是陰證。
看診的人能不謹慎嗎?
舌頭出現人字紋,大多是因為誤用了寒涼藥物所導致。楊乘六治療一位沈姓病人,病得很嚴重,舌頭黑而枯,佈滿人字形的裂紋,他說:不用把脈了,這是腎氣衰敗,直衝心臟,是八味丸證,誤用芩連等寒涼藥物,已經沒救了。隔天病人果然過世。
程杏軒治療一位農夫,患傷寒好幾天,時冷時熱,汗如雨下,脈象虛弱,精神疲憊,舌苔白滑,中間裂開成兩條,像刀劃過一樣,問過才知道他誤服了涼藥,於是給他服用六味回陽飲,吃過後有效,接著又開了幾帖左右二歸飲,舌苔逐漸消退,病就好轉了。《傷寒金鏡錄》記載,舌頭有像人字形的裂紋,是因為體內君火旺盛,熱毒上炎導致的,要用涼膈散來治療,這時舌頭的顏色會是紅色,這時也要仔細辨別脈象和症狀,然後分別治療。
繆家的孩子十六歲,舌頭上長出小舌頭,腫起來不能吃東西,醫生用刀割掉,再敷藥,過了一段時間又長出來,多次治療都沒好,身體日漸衰弱,來向我求藥,我查閱書籍,用蛇蛻燒成灰磨成粉敷在患處,(不用刀割。)立刻痊癒,之後也沒有再復發。
2. 齒
秀水新塍鎮屠氏,人多耆壽,牙齒至老堅固不壞,有家傳秘訣,自幼大小便時,咬定牙齒,不令泄氣,(法本張景岳。)即有人詢問,亦不答應,歷久勿間,故牙齒從無墜落之患。余友鄭拙言學博鳳鏘說。
江湖上女醫有捉牙蟲者,以箸尖向患處旋繞,投水碗中,似有蟲者無數,云曰去齒痛當愈,顧往往不甚驗。比閱程學博瑤田《通藝錄》所載亡室徐孺人行略,始知其術皆偽,行略云:濠濠間婦人能為齲齒醫,行而賣其藝,治一人齒,能出蟲多者以百數。孺人曰:吾生長和州,知之久矣,齒即生蟲,他醫莫能出,若乃能應手出乎:蓋蓼花蟲也。
余久患齒痛,每勤勞火動,及食甜物即發,丙午年周介梅表弟士稔傳一方云:每日晨起,以冷水漱口三次,不可間斷,永無齒痛。介梅向患齒痛甚劇,行此得痊。余如法行之,齒痛遂不發。治齒痛神方。用青魚膽風乾,生明礬研末擦之,立止,又可治喉風,以上二味,加入指甲末、燈心灰吹之最妙。
白話文:
秀水新塍鎮屠氏家族,很多人都長壽,牙齒到老都堅固不壞,他們有家傳的秘訣,就是從小時候大小便時,都會咬緊牙齒,不讓氣洩漏出去(這個方法是根據張景岳的說法)。即使有人詢問,他們也不會回答,這樣長久堅持下來,所以牙齒從來沒有脫落的煩惱。這是我的朋友鄭拙言學士鳳鏘說的。
江湖上的女醫生有捉牙蟲的,她們用筷子尖在患處旋轉,然後投入水碗中,看起來好像有很多蟲子,聲稱這樣可以去除牙痛。但通常效果都不太好。後來我看到程學士瑤田的《通藝錄》中記載他過世的妻子徐孺人的事蹟,才知道那些捉牙蟲的都是騙人的。徐孺人的事蹟中說:濠州一帶的婦人會治療蛀牙,她們到處賣弄這項技藝,為一個人治療牙齒,就能取出上百隻蟲子。徐孺人說:我從小在和州長大,早就知道這種事了,如果牙齒真的會長蟲,其他醫生都無法取出,怎麼可能一出手就能取出呢?那些蟲其實是蓼花蟲。
我長期被牙痛困擾,每次勞累或上火,以及吃甜食就會發作。丙午年,我的表弟周介梅士稔傳給我一個方法:每天早上起床,用冷水漱口三次,不可間斷,這樣就永遠不會牙痛。周介梅以前牙痛很嚴重,用了這個方法就痊癒了。我照著這個方法做,牙痛也就不再發作了。另外還有個治療牙痛的神奇藥方:用風乾的青魚膽,加上研磨成粉的生明礬擦在牙痛的地方,立刻就能止痛,也可以治療喉嚨痛。將這兩味藥,再加入指甲末和燈心草灰一起吹在患處,效果最好。
3. 腿
表兄周乙藜學博士照,於道光壬寅年患腿熱,而按之不熱,行步無力,不痛不腫,延醫診治,謂是濕熱,重用防己,服之忽心悸不寐,別招醫治,謂是陰虛,用熟地等藥,心悸仍然,腿患益甚,腿肉日削,食少神憊,勢就危殆,時乙藜家質庫中友朱光甫能醫,乃令治之,曰:此痿病也。誠然是濕熱,誠然是陰虛,然專治一端則誤矣。
投以清燥湯,病日減,繼用虎潛丸法,出入增損,至三百劑始復原。乙藜因是潛玩醫書,深究脈學,為人治病屢奏效。
方書言風勝則引,濕勝則腫,寒勝則痛,此亦未可泥也。道光己丑年,先君子薌畇公,(時年四十有九。)患兩腿熱痛,不能行步,醫家用蠲痹湯、巴戟天湯不效,反加劇,且腫,色青紫,又以為陰虧,用虎潛丸,痛益甚,飲食少進,乃至震澤,就吳雪香先生診之,(先生震澤縣庠生,中歲懸壺,審症精細,求治者盈門。
)切脈濡數,患處腫痛,詢知酒戶素大,謂是濕熱致患,用苡仁、海桐皮、防己、蠶砂、川萆薢、秦艽、桑枝、牛膝、木通等藥,日有起色,不一月全愈。余按:痛而熱,則不當用溫藥。蠲痹湯等所以不效也。此猶理之顯著者,而知之者鮮焉。甚矣!醫道之難明也。
熱病愈後,往往歸之於足,發熱腫痛,不治則痛甚而死,或至殘廢,如截足風之類。咸豐戊午春,余母周太孺人,偶發寒熱,忽患此症,時余在杭州,內人周婉霞在家侍奉,檢醫書得一方,用廣膠一兩,入糟、醋、薑、蔥汁,四味烊化成膏,攤紙或布上,貼患處,痛立止。
(糟入醋中,將糟鑿碎調勻,濾出汁,去糟渣,勿用薑汁,不必多,只少許,蔥汁較薑汁多一半,糟醋汁須三四倍於蔥汁。)
庚申冬初,姬人李氏患伏暑,愈後兩足腫而不紅,其痛尤劇,服去濕清熱藥不效,用此方治之,痛亦立止,真神方也。因憶道光年間,鄰人陳氏婦曾患此症,諸醫莫能療治,後以足浸冷水中,號呼痛絕而殞。惜當時未得此方拯之,特詳志於此,願有志者廣傳焉。
白話文:
表哥周乙藜學問淵博,在道光壬寅年時,得了腿部發熱的病,但按壓腿部卻不覺得熱,走路無力,也不會疼痛或腫脹。他請醫生診治,醫生說是濕熱引起的,開了大量的防己給他服用。結果他開始心悸、失眠。又找了其他醫生治療,醫生說是陰虛,給他服用熟地等藥,但心悸仍然沒有改善,腿部疾病反而更加嚴重,腿上的肌肉一天天消瘦,食慾不振,精神萎靡,情況非常危急。
當時,周乙藜家開當鋪的朋友朱光甫懂醫術,便請他來醫治。朱光甫說:「這是痿病啊。雖然確實有濕熱,也確實有陰虛,但如果只針對其中一個病因治療,那就錯了。」
他開了清燥湯給周乙藜服用,病情每天都在好轉。接著,又使用虎潛丸的藥方,並根據情況增減藥材,經過三百多劑藥的治療,周乙藜才完全康復。從此,周乙藜開始仔細研究醫書,深入鑽研脈學,為人治病,屢屢奏效。
醫書上說,風邪盛行會導致肢體抽搐,濕邪盛行會導致腫脹,寒邪盛行會導致疼痛。但這些說法並非絕對。道光己丑年時,我父親薌畇公(當時四十九歲)兩腿發熱疼痛,無法行走。醫生給他開了蠲痹湯、巴戟天湯等藥,都不見效,病情反而更加嚴重,還出現了腫脹,顏色呈現青紫色。醫生又認為是陰虛,便開了虎潛丸,結果疼痛更加劇烈,飲食也吃不下。後來,父親到震澤,請吳雪香先生診治(吳先生是震澤縣的讀書人,中年開始行醫,診斷病情非常仔細,求診者絡繹不絕)。
吳先生把脈後發現脈象濡數,患處腫痛,詢問後得知我父親平時飲酒量大,判斷是濕熱導致的疾病,便開了薏仁、海桐皮、防己、蠶砂、川萆薢、秦艽、桑枝、牛膝、木通等藥。父親服藥後,病情一天天好轉,不到一個月就完全康復了。我認為,痛而且發熱,就不應該用溫熱的藥物。蠲痹湯等藥之所以沒有效果,原因就在這裡。這是很顯而易見的道理,但能明白的人卻很少。醫學道理真是深奧難懂啊!
熱病痊癒後,常常會遺留腿部疾病,出現發熱腫痛。如果不及時治療,就會疼痛加劇而死亡,或者導致殘疾,就像截足風之類的疾病。咸豐戊午年春天,我母親周太孺人,偶爾發冷發熱,突然患上這種腿部疾病。當時我在杭州,我妻子周婉霞在家侍奉母親。她查閱醫書找到一個藥方,用廣膠一兩,加入酒糟、醋、薑汁、蔥汁,四種材料融化成膏狀,攤在紙或布上,貼在患處,疼痛立刻停止。
(製作方法是:將酒糟放入醋中,搗碎混合均勻,濾出汁液,去除酒糟殘渣,薑汁不用太多,只需少量,蔥汁要比薑汁多一半,酒糟醋汁要比蔥汁多三四倍。)
庚申年冬天,我的妾室李氏患了伏暑,痊癒後兩腳腫脹但不發紅,疼痛卻非常劇烈,服用祛濕清熱的藥也沒有效果。後來用這個藥方治療,疼痛也立刻停止,真是神效的藥方啊!因此,我想起了道光年間,鄰居陳氏的妻子也曾患上這種疾病,很多醫生都治不好,後來她把腳浸泡在冷水中,結果疼痛難忍而死。當時很可惜沒有得到這個藥方來救她。我特地詳細記錄下來,希望有志之人能廣為傳播這個藥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