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冷廬醫話》~
1. 卷四
2. 吐血
吳球治一少年吐血，來如泉湧，諸藥不效，虛羸病危，乃取病人吐出之血，瓦器盛之，候凝入鍋，炒血黑色，以紙盛放地上，出火毒，細研為末，每服五分，麥門冬湯下二三服，其血遂止。此蓋血導血歸法也。余按：近人傳治暴起吐血方，以絲棉蘸吐出之血，火焙存性，研末服之甚效，今觀吳案，則不獨初起者可用此法矣。
方書法吐血有用苦寒者，有戒用苦寒者。觀顧曉瀾治案，可以得其要矣。治案云：徐氏婦，吐血傾盆，數日不止，目閉神昏。面赤肢軟，息粗難臥，危如累卵，脈左沉右洪，重按幸尚有根，此鬱火久蒸肺胃，復緣暑熱外逼，傷及陽絡，致血海不止，危在頃刻，諸藥皆苦寒，是以投之即嘔，借用八汁飲意，冀其甘寒可以入胃清上，血止再商治法。
用甘蔗汁、藕汁、蘆根汁各一酒杯，白果汁二匙，白蘿蔔汁半酒杯，梨汁一酒杯，西瓜汁一酒杯生沖，鮮荷葉汁三匙，七汁和勻，隔水燉熱，衝入瓜汁，不住口緩緩灌之，服後夜間得寐，血止神清，惟神倦懶言，奄奄一息，脈雖稍平，右愈浮大無力，此血去過多，將有虛脫之患，經云：血脫者益其氣。
當遵用之，人參七分秋石水拌，黃耆七分黃芩水炙黑，歸身一錢炒黑，懷山藥錢半，茯苓三錢，大麥冬錢半去心，蒸北五味七粒，和入甘蔗汁、梨汁、藕汁，服後食進神健而痊。門人問：血冒一證，諸寒皆以苦寒折之，今以甘寒得效，何也？曰：丹溪云「虛火宜補」。此婦孀居多年，憂思鬱積，心脾久傷，復緣暑熱外蒸，胃血大溢，苦寒到口即吐，其為虛火可知，故得甘寒而止。若果實熱上逆，仲景曾有用大黃法，或血脫益氣，東垣原有獨參湯法，不能執一也。
觀此知實火吐血，原當用苦寒，然除實火之外，則概不宜用苦寒矣。今人吐血挾虛者多，而醫者動手輒用苦寒，宜乎得愈者少也。吐血戒用苦寒，更有治案可法。吳孚先治何氏女患吐血咳嗽，食減便溏，六脈兼實，左部尤甚，醫用四物湯加黃芩、知母，吳曰：歸、芎辛竄，吐血在所不宜，芩、知苦寒傷脾，在所禁用。
乃與米仁、玉竹、白芍、枸杞、麥冬、沙參、川斷、建蓮、百合，二十劑，脈稍緩，五十劑而瘳。此方治陰虛咳嗽吐血最良，然必收效於數十劑後，謂非王道無近功乎？
又程氏式《醫彀》，治李氏子吐血喘促，咳嗽浮腫，腳軟不能行，診脈浮澀微疾，此房勞所致也，用茯苓、白芍、苡仁、木瓜、丹皮、芡實、牛膝、貝母、百合、甘草，服十餘劑，喘促稍定，浮退血止，前方加朮，服二十餘劑而愈。夫此病以涼止血，則浮喘必劇，以溫止浮喘，則吐血必甚，總歸不起，第於平淡中寓巧法，故能生耳。治吐血者知此，庶不為藥所誤。
方書每言童便治吐血之神，然須擇強健之童而不食腥濁物者，有力者猶可購求，窶人安能？
傳有一方：丹參飯鍋蒸熟，泡湯代茶，日飲之甚效。
白話文：
有個叫吳球的醫生，治療一個吐血的少年，血像泉水一樣湧出來，吃了很多藥都沒用，身體非常虛弱，病情危急。吳球就把病人吐出來的血用瓦器裝起來，等血凝固後放到鍋裡炒，把血炒成黑色，然後用紙包好放在地上，去除火毒，再磨成粉末。每次服用五分（很小的劑量），用麥門冬湯送服，吃了兩三次，血就止住了。這大概是利用血來引導血回歸正常的方法。我認為：最近有人傳說治療突然吐血的方法，是用絲棉沾吐出來的血，用火烤到保留藥性，然後磨成粉末服用，效果很好。現在看吳球的案例，就知道不只是剛發病的吐血可以用這個方法。
醫書上記載治療吐血，有的用苦寒的藥，有的則避免用苦寒的藥。看顧曉瀾的治療案例，就能明白其中的要點。治療案例說：徐姓婦人，吐血像倒水一樣，連續好幾天都止不住，眼睛閉著，神志不清。臉色紅，四肢無力，呼吸急促，難以躺臥，情況非常危急。把脈後發現左脈沉而右脈洪大，用力按壓還能感覺到脈搏的根基，這是因為體內鬱積的火氣長期蒸騰肺胃，又加上暑熱從外侵襲，傷到陽經的絡脈，導致血流不止，情況十分危急。之前用的藥都是苦寒的，所以一吃就吐，於是就借用「八汁飲」的思路，希望用甘涼的藥來清胃熱，等血止住再考慮其他的治療方法。
他用了甘蔗汁、藕汁、蘆根汁各一杯，白果汁兩湯匙，白蘿蔔汁半杯，梨汁一杯，西瓜汁一杯，混合新鮮的荷葉汁三湯匙，七種汁液混合均勻，隔水加熱後，倒入西瓜汁，讓病人慢慢喝下去。服藥後晚上就能睡著了，血止住了，神志也清醒了。只是精神疲憊，不愛說話，看起來奄奄一息，雖然脈象稍微平緩，但右脈更浮大無力，這是因為失血過多，快要出現虛脫的症狀。《黃帝內經》說：「失血的人要補氣」。
所以就遵照這個原則用藥，用人參七分，用秋石水攪拌，黃耆七分，用黃芩水炙黑，當歸一錢，炒黑，淮山藥一錢半，茯苓三錢，大麥冬一錢半，去心，蒸北五味子七粒，和入甘蔗汁、梨汁、藕汁中服用，服藥後食慾增加，精神也恢復，病就好了。他的學生問：吐血這種病，一般都用苦寒的藥來降火，現在用甘涼的藥反而有效，這是為什麼呢？顧曉瀾說：朱丹溪說過「虛火要用補的方法」。這個婦人守寡多年，憂思過度，心脾都受損，又加上暑熱蒸騰，導致胃血大量外溢。苦寒的藥一吃就吐，可以判斷這是虛火，所以用甘涼的藥才能止住血。如果真的是實熱上逆，張仲景也曾經用大黃來治療，或者失血過多，可以用補氣的方法，就像李東垣用獨參湯一樣，不能一概而論。
從這個案例可知，實火引起的吐血，本來應該用苦寒的藥，但是除了實火之外，就不適合用苦寒的藥了。現在吐血的人多半有虛弱的情況，而醫生動不動就用苦寒的藥，所以治好的很少。治療吐血要避免用苦寒的藥，還有其他的案例可以參考。吳孚先治療一位何姓女子的吐血咳嗽，食慾減退，大便溏稀，六脈都呈現實脈，左脈尤其明顯。醫生用四物湯加黃芩、知母，吳孚先說：當歸、川芎辛散，對吐血不利，黃芩、知母苦寒傷脾，都不應該用。
於是就用薏仁、玉竹、白芍、枸杞、麥冬、沙參、川斷、建蓮、百合，開了二十劑藥，脈象稍微緩和，五十劑藥後病就好了。這個藥方治療陰虛咳嗽吐血效果很好，但必須服用幾十劑才能見效，可以說是用王道的方法，沒有辦法快速見效。
程氏式在《醫罋》裡，記載了治療李姓男子吐血氣喘，咳嗽，浮腫，腳軟無力，把脈後發現脈象浮澀微數，這是因為房事過度引起的。用茯苓、白芍、薏仁、木瓜、丹皮、芡實、牛膝、貝母、百合、甘草，服用十幾劑後，氣喘稍微平緩，浮腫消退，血也止住了。在這個方子的基礎上加入白朮，服用二十幾劑就痊癒了。這個病如果用涼藥止血，氣喘肯定會加重，用溫藥止住氣喘，吐血肯定會更嚴重，總之都不會好。但這個方子在平淡的藥物中暗藏巧思，所以才能有效。治療吐血的人如果明白這個道理，才不會被藥物誤導。
醫書上都說用童便治療吐血很有效，但必須選擇身體強健且不吃腥臭食物的孩童，有能力的人或許還能買到，窮人怎麼辦？
傳說有一個方子：用丹參和米飯一起蒸熟，然後泡水當茶喝，每天喝效果很好。
3. 諸血
肌衄即《內經》之血汗，古無驗方，近人方案有極驗者，錄以備用。毛達可《便易經驗集》云：一人左臂毛竅如針孔，驟濺出血，積有一面盆許；晝夜常流，面白無氣，余用炒山甲片研細粉，掩之以帕，扎住，即止，隨服補血湯數劑而愈。後治一老農腎囊上有一針孔流血，盈至腳盆，諸藥不效，自謂必死，余投以前法，立時痊愈。真神方也。
顧曉瀾《吳門治驗錄》云：余同事楊君，腦後髮際忽出血不止。眾皆駭然，余知其為肌衄也，令用一味黃芩，漬水塗之立愈，後竟未發。又見有胸前背心兩證，亦以前法治之立效。此方余友範董書所傳治鼻梁血出者，移治他處亦效，而《準繩》未見及此，可見著書之難也。
許辛木部曹之室人，自幼患鼻衄，于歸後，無歲不發，甚者耳目口鼻俱溢出，至淡黃色始止，凡外治內治之法，無不歷試。每發必先額上發熱，鼻中氣亦甚熱。近二十年來，每覺鼻熱，辛木以喻嘉言清燥救肺湯投之，二三劑後，即覺鼻中熱退不衄，或投之少遲，亦不過略見微紅，蓋此方量清肺胃之熱，惟人參改用西洋參，或加鮮生地，勢已定，則用乾生地。喻氏此方自言不用一苦藥，恐苦從火化也，此制方妙處，醫者不可妄加也。
白話文：
皮膚出血，也就是《內經》所說的血汗，古代沒有有效的驗方。但近來有些方法效果非常好，記錄下來以供參考。
毛達可的《便易經驗集》中提到：有個人左手臂的毛孔像針孔一樣，突然噴濺出血，積了滿滿一盆；日夜不停地流，臉色蒼白無力。我用炒過的穿山甲片磨成細粉，用布蓋住，綁好，血立刻就止住了。接著服用補血湯幾劑就痊癒了。後來又治療一位老農，他的陰囊上也有一個針孔流血，流到腳盆那麼多，用各種藥都沒效，他自己認為必死無疑。我用之前的方法，馬上就好了。真是神奇的藥方。
顧曉瀾的《吳門治驗錄》中提到：我的同事楊先生，後腦勺的髮際突然不停出血，大家都嚇壞了。我知道這是皮膚出血，就讓他用單味黃芩，泡水塗在出血處，立刻就止住了，之後也沒有再發作。又看到有胸前和背部這兩種情況，也用這個方法治療，效果也很好。這個藥方是我的朋友範董書傳授的，他用來治療鼻樑出血，我把它用在其他地方也有效。《準繩》這本書沒有提到這個方法，可見寫書真的不容易。
許辛木的妻子，從小就患有流鼻血的毛病，結婚後，每年都會發作，嚴重時耳朵、眼睛、嘴巴、鼻子都流出血液，直到流出淡黃色的液體才會停止。各種外治內治的方法都試過了。每次發作前額頭都會發熱，鼻孔裡的氣也很熱。近二十年來，每次感覺鼻孔發熱，許辛木就用喻嘉言的清燥救肺湯給她治療，服用二、三劑後，就覺得鼻子的熱退了，也不流鼻血了。如果用藥稍微晚一點，也只會稍微有點紅。這個藥方主要清肺胃的熱，只是把人參改用西洋參，或者加鮮生地，等病情穩定後再用乾生地。喻嘉言自己說這個藥方不使用苦味的藥，是怕苦味會助長火氣，這是這個藥方最精妙的地方，醫生不可以隨意改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