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冷廬醫話》~ 卷三 (9)
卷三 (9)
1. 七情
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云:悲勝怒,恐勝喜,怒勝思,喜勝憂,思勝恐。此即五行生剋之理也。古賢治病,若文摯之怒齊王,華元化之怒郡守,皆宗此旨。戴人、丹溪治案尤多,然亦有不拘剋制之說者,如《邵氏聞見錄》云:州監軍病悲思,郝允告其子曰:法當得悸即愈。
時通守李宋卿御史嚴甚,監軍向所憚也,允與子請於宋卿,一造問,責其過失,監軍惶怖出,疾乃已,此恐勝憂。《簪云樓雜記》云:鹿邑李大諫,世為農家,獲售於鄉,父以喜故,失聲大笑,及舉進士,其笑彌甚,歷十年,擢諫垣,遂成痼疾,宵旦不休,太醫院某,令家人給其父曰:大諫已歿。其父慟絕幾殞,如是者十日,病漸瘳,佯為郵語曰:大諫治以趙大夫,,絕而復甦。
其父因悲而笑症永不作,此悲勝喜也。蓋醫者,意也,苟得其意,不必泥其法,所謂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也。
白話文:
《黃帝內經·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說:悲傷可以制伏憤怒,恐懼可以制伏喜悅,憤怒可以制伏思慮,喜悅可以制伏憂愁,思慮可以制伏恐懼。這就是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。古代賢明醫生治療疾病,就像文摯用憤怒來治療齊王的病,華元化用憤怒來治療郡守的病,都是依循這個原則。戴人和朱丹溪的醫案中,有很多這方面的例子,但也有不完全按照相剋制約理論來治療的,比如《邵氏聞見錄》中記載:一個州監軍因為悲傷和思慮而生病,郝允告訴他的兒子說:「按照這個情況,如果能讓他感到驚恐就會痊癒。」
當時的通守李宋卿是個非常嚴厲的御史,監軍一向很害怕他。郝允和他的兒子請求李宋卿,到監軍那裡去責罵他的過失,監軍因為惶恐而驚慌失措,病就好了,這就是恐懼可以制伏憂愁。另外,《簪云樓雜記》記載:鹿邑的李大諫,世代是農民出身,在鄉里賣農產品,他的父親因為喜悅過度,失聲大笑,等到兒子考上進士,他的笑聲更加嚴重,過了十年,兒子被提拔為諫官,這個笑的毛病就成了頑疾,早晚不停。太醫院的某個醫生,讓他的家人告訴他的父親說:「大諫已經去世了。」他的父親聽了之後,悲痛欲絕,幾乎昏倒,這樣過了十天,病漸漸好轉,又假裝傳達消息說:「大諫被趙大夫治好了,已經醒過來了。」
他的父親因為悲傷而讓笑的病症永遠不再發作,這就是悲傷可以制伏喜悅。醫術的關鍵在於理解病人內在的意念,如果能掌握病人的意念,就不必拘泥於固定的方法,所謂的巧妙運用,全靠醫生的個人領悟能力。
2. 不寐
韓飛霞謂黃連、肉桂能交心腎於頃刻,震澤毛慎夫茂才元勳,嘗用之而奏效。某年四十餘,因子女四人痧痘連綿,辛勤百日,交小暑後,忽然不寐,交睡則驚恐非常,如墜如脫,籲呼不寧,時悲時笑,毛診之,謂由衛氣行於陽,不得入於陰,乃心腎不交之症,用北沙參、生地、麥冬、當歸、遠志、炙草、白芍、茯神、川連二分,肉桂一分,以甘瀾水(長流水揚之萬遍為甘瀾水。)先煮秫米一兩,去渣,將湯煎藥,服之全愈。
毛居黎里鎮,讀書三十年,中歲行道,名著一時。
汪春圃《拔粹醫案》亦有以黃連、肉桂治不寐症者,丁俊文每日晡後發熱微渴,心胸間怔忡如築,至晚輒生懊憹,欲罵欲哭,晝夜不能寐,諸藥不效,延至一載有餘,汪診其脈,左寸浮洪,兩尺沉細,知屬陰虧陽盛,仿《靈樞》秫米半夏湯,如法煎成,外用肉桂三錢,另煎待冷,黃連三錢,另煎,乘熱同和入內,徐徐溫服,自未至戌盡劑,是夜即得酣睡,次日巳牌方醒,隨用天王補心丹,加肉桂、枸杞、鹿膠、龜膠等味制丸,調理全愈。
偶從杭城沈雨溥書坊購得《醫學秘旨》一冊,有治不睡方案云:余嘗治一人患不睡,心腎兼補之藥,遍嘗不效,診其脈,知為陰陽違和,二氣不交,以半夏三錢,夏枯草三錢,濃煎服之,即得安睡,仍投補心等藥而愈。蓋半夏得陰而生,夏枯草得至陽而長,則陰陽配合之妙也。
書系抄本,題曰西溪居士著,不知何許人,識以俟考。
不寐之症,由於思慮傷脾,繁冗勞心者,非專恃醫藥可治。《老老恆言》謂不寐有操縱二法:操者如貫想頭頂,默數鼻息,返觀丹田之類,使心有所著,乃不紛馳,庶可獲寐。縱者任其心遊思於杳渺無朕之區,亦可漸入朦朧之境。余謂二法之中,縱法尤妙。蓋操則心猶矜持,未極恬愉之趣,不若縱之遊行自在也。
特恐稍涉妄想,即難奏效,尤當寓操於縱為佳。余師歸安沈鹿坪先生焯,官台州教授時,因閱文繁勞,患怔忡不寐,有人傳一法云:每夜就枕後,即收斂此心,勿萌雜念,惟遊思於平素所歷山水佳處,任情一往,定而能靜,久而久之,心漸即於杳漠之中,則不期寐而自寐矣。如法行之獲效,是其能得縱法之要者。
白話文:
韓飛霞說黃連和肉桂能在短時間內使心腎相交,震澤的毛慎夫茂才(元勳)曾經用這個方法並且見效。有個人四十多歲,因為四個子女接連不斷地出痧痘,辛苦照顧了一百天,剛過小暑之後,突然失眠,快要睡著時就感到非常驚恐,好像要墜落或脫離身體,大喊大叫,坐立不安,時而悲傷時而大笑。毛慎夫診斷後認為這是因為衛氣運行在陽分,無法進入陰分,是心腎不交的症狀。於是開了處方,用了北沙參、生地、麥冬、當歸、遠志、炙甘草、白芍、茯神,加上川黃連二分、肉桂一分,用甘瀾水(也就是長流水反覆揚動上萬次的水)先煮一兩秫米,去渣取湯,再用這個米湯煎藥,服用後就痊癒了。
毛慎夫住在黎里鎮,讀了三十年書,中年才開始行醫,一時名聲很大。
汪春圃的《拔萃醫案》中也有用黃連、肉桂治療失眠的案例。丁俊文每天下午發熱,稍微口渴,心胸之間感到心悸如築牆,到了晚上就會感到煩躁不安,想罵人想哭,整天整夜都睡不著,用了很多藥都沒效,持續了一年多。汪春圃診斷他的脈象,左手寸脈浮大,兩手尺脈沉細,知道這是陰虛陽亢的症狀,於是仿照《靈樞》的秫米半夏湯的做法煎藥,另外又煎了三錢肉桂,放涼備用;再煎三錢黃連,趁熱和入之前的藥湯中,慢慢溫服。從下午到晚上,服完藥後,當晚就睡得很熟,第二天中午才醒來。之後又用天王補心丹,加上肉桂、枸杞、鹿膠、龜膠等藥材製成藥丸,調理後就完全康復了。
我(作者)偶然在杭州沈雨溥的書店買到一本《醫學秘旨》,其中有個治療失眠的方案寫著:我曾經治療過一個失眠的人,用了許多心腎雙補的藥都沒有效,診斷他的脈象,知道是陰陽不調和,二氣無法交接。於是用了半夏三錢、夏枯草三錢,濃煎服用後就安睡了,之後再服用補心的藥就痊癒了。這是因為半夏屬於陰,夏枯草屬於陽,陰陽相合的奧妙之處。
這本書是手抄本,署名西溪居士所著,不知道是什麼人,先記錄下來以待考證。
失眠的症狀,是因為思慮過度傷了脾,或者勞心過度,這種情況不是單靠醫藥就能治好的。《老老恆言》說治療失眠有兩種方法:一是「操」的方法,就像集中精神想像頭頂,默數呼吸,反觀丹田之類,讓心有所寄託,不至於胡思亂想,這樣或許可以入睡;二是「縱」的方法,任由思緒飄蕩在虛無縹緲的地方,也可以逐漸進入迷糊的狀態。我認為這兩種方法中,「縱」的方法尤其好。因為「操」的方法還是讓心有所約束,沒有達到完全放鬆的狀態,不如「縱」的方法讓心自由自在地遊走。
只是擔心稍微一有妄想,就難以見效,最好把「操」的方法融入到「縱」的方法中。我的老師歸安的沈鹿坪先生(沈焯),在台州當教授時,因為批改文章太過勞累,患了心悸失眠。有人傳授他一個方法:每晚睡覺後,就收斂心神,不要有雜念,只是讓思緒停留在自己平時遊歷過的山水美景,任由思緒自由馳騁,這樣就能靜下心來,時間久了,心就會慢慢進入無意識的狀態,自然而然就會睡著。他照著這個方法做,果然有效,這就是他掌握了「縱」的方法的訣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