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以湉

《冷廬醫話》~ 卷一 (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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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15)

1. 診法

寇宗奭云:凡看婦人病,入門先問經期。張子和云:凡看婦病,當先問娠。又云:凡治婦病,不可輕用破氣行血之藥,恐有娠在疑似間也。彭用先云:凡看產後病,須問惡露多少有無。此婦科要訣也。沈芊綠雲:嬰兒臟氣未全,不勝藥力,周歲內非重症,勿輕易投藥,須酌法治之,即兩三歲內,形氣畢竟嫩弱,用藥不可太猛,峻攻峻補,反受藥累。此幼科之要訣也。

王洪緒云:癰與疽截然兩途,紅腫為癰,治宜涼解;白陷為疽,治宜溫消。又云:惟疔用刺,其餘概不輕用刀針,並禁升降痛爛二藥。此外科要訣也。

《傷寒論》六經提綱,大半是憑乎問者。至如少陽病,口苦咽乾目眩,及小柴胡湯症,往來寒熱,胸脅苦滿,默默不欲飲食,心煩喜嘔等,則皆因問而知,此孫真人所以未診先問也。

白話文:

寇宗奭說:凡是看婦女的病,進門首先要問月經週期。張子和說:凡是看婦女的病,應該先問是否懷孕。他又說:凡是治療婦女的病,不可以輕易使用破氣活血的藥物,恐怕有懷孕在疑似之間。彭用先說:凡是看產後婦女的病,必須問惡露的量有多少,或者有沒有。這是婦科的重要訣竅。沈芊綠說:嬰兒的臟腑之氣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,承受不住藥力,周歲以內的嬰兒如果不是重病,不要輕易用藥,必須仔細考慮治療方法。即使是兩三歲以內的嬰兒,身體的氣血畢竟還是比較柔弱,用藥不可以太猛,劇烈的攻伐或大補,反而會受到藥物的損害。這是幼科的重要訣竅。

王洪緒說:癰和疽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病,紅腫的是癰,治療應該用清涼解毒的方法;白色凹陷的是疽,治療應該用溫熱消散的方法。他又說:只有疔瘡才用刺的方法,其他的病一般不輕易使用刀針,並且禁止使用升散和下降、止痛腐爛的藥物。這是外科的重要訣竅。

《傷寒論》六經的辨證要點,大部分是根據問診得來的。比如少陽病,會出現口苦、咽喉乾燥、眼睛眩暈,以及小柴胡湯的症狀,像是忽冷忽熱、胸脅脹滿、沉默不想吃東西、心煩想吐等,這些都是因為問診才得知。所以孫思邈才說,還沒診斷之前就要先問診。

2.

大腸脈候左寸,小腸脈候右寸,此《脈訣》之言也。自滑伯仁候大小腸於兩尺,李士材稱為「千古隻眼」,後人遂皆信之。余考汪石山《脈訣刊誤》,辨正叔和之說甚多,而獨於「左寸候心、小腸,右寸候肺、大腸」,未嘗以為非,謂以腑配臟,二經脈相接,故同一部也。又昌邑黃坤載元御,謂脈氣上行者,病見於上,脈氣下行者,病見於下。

手之三陽,從手走頭,大小腸位居至下,而脈則行於至上,故與心、肺同候於兩寸。其說亦精,可正滑說之誤。

楊仁齋謂脈沉細、沉遲、沉小、沉澀、沉微之類,皆為陰;沉滑、沉數、沉實、沉大之類,皆為陽。一或誤施,死生反掌。余謂亦有不盡然者,按《名醫類案·火熱門》,壺仙翁治風熱不解,兩手脈俱伏,時瘟疫大行,他醫謂陽證見陰不治,欲用陽毒升麻湯升提之。翁曰:此風熱之極,火盛則伏,非時疫也,升之則死矣。

投連翹涼膈之劑,一服而解。又按《脈訣》歌謂傷寒一手脈伏曰單伏,兩手曰雙伏,不可以陽證見陰為診,乃火邪內郁,不得發越,陽極似陰,故脈伏,必有大汗而解。時證見此脈不少,習醫者宜審之,不可專主楊氏之說而為所誤也。

仲景《傷寒論》結胸熱實,脈沉而緊,心下痛,按之石硬者,大陷胸湯主之。《金匱》論寒疝繞臍痛,若發則白津出,手足厥冷,其脈沉緊者,大烏頭煎主之。同一沉緊之脈,一則屬熱,一則屬寒,然則臨證者,豈可專憑脈乎?

《上海縣誌·藝術門》載姚蒙善醫,尤精太素脈,鄒來學巡撫召之視疾,姚曰:公根器上別有一竅出汗水。鄒大驚曰:此余秘疾,汝何由知?姚曰:以脈得之,左關滑而緩,肝第四葉有漏通下故也。鄒求藥。曰:不須藥,到南京便愈。以手策之曰:今是初七,約十二日可到。

鄒即行,果十二日晨抵南京而卒。夫預決死期,脈理精者能之,至因關脈之滑而緩,知其有漏通下,恐無是事也。志書好為誇張之辭,往往若是。

李東璧《奇經考》云:凡八脈不拘制於十二正經,無表裡配合,故謂之奇。蓋正經猶夫溝渠,奇經猶夫湖澤,正經之脈隆盛,則溢於奇經,故秦越人比之天雨降下,溝渠溢滿,霶霈妄行,流於湖澤。按此則奇字當讀作奇偶之奇。(無表裡配合。)有讀作奇正之奇者,非也。

脈象虛實疑似之間,最難審察。葉思蘭治一產婦醫案有云:凡診脈遇極大極微者,最宜斟酌。如極大而無力,須防陽氣浮散於外。如極微之脈,久久尋而得之,於指稍稍加力,按之至骨愈堅牢者,不可認作虛寒。今此症六部皆無脈,尺後則實數有力,所謂伏匿脈也。陽匿於下,亢之極矣,豈可泥於產後禁用寒涼哉?其辨別脈象、至為精細,為醫者當熟復其言。

白話文:

《脈訣》記載,左寸診小腸,右寸診大腸。滑伯仁從兩尺診大小腸,李士材稱其為「千古隻眼」,後世皆信之。但我考證汪石山《脈訣刊誤》,他雖糾正許多叔和的說法,卻未否定「左寸診心、小腸,右寸診肺、大腸」的觀點,認為腑與臟相配,兩經脈相連,故同屬一部。黃坤也說,脈氣上行,則病在上;脈氣下行,則病在下。

手三陽經從手走頭,大小腸位於下,但其脈卻在上,所以與心、肺同診於兩寸。此說甚精妙,能糾正滑伯仁的錯誤。

楊仁齋認為脈沉細、沉遲、沉小、沉澀、沉微屬陰;沉滑、沉數、沉實、沉大屬陽。但一誤診,便可能生死攸關。我認為這也不盡然。根據《名醫類案·火熱門》記載,壺仙翁治療風熱不解,病人兩手脈皆伏,當時瘟疫流行,其他醫生認為陽證見陰,不可治療,想用陽毒升麻湯升提陽氣。但壺仙翁說,這是風熱極盛,火盛則伏,並非時疫,升提反而會死。於是,他用連翹涼膈劑,一劑而癒。另據《脈訣》歌訣,傷寒一手脈伏稱單伏,兩手脈伏稱雙伏,不能以陽證見陰來診斷,而是火邪內郁,不得發洩,陽氣極盛反而似陰,故脈伏,必有大汗而解。臨床上這種脈象不少見,行醫者應仔細辨別,不可單信楊氏之說而誤診。

仲景《傷寒論》中,結胸熱實,脈沉緊,心下痛,按之如石硬者,用大陷胸湯;《金匱要略》中,寒疝繞臍痛,發作時有白色津液流出,手足厥冷,脈沉緊者,用大烏頭煎。同樣是沉緊脈,一個屬熱,一個屬寒,臨證時豈能單憑脈象診斷?

《上海縣誌·藝術門》記載姚蒙醫術高明,尤其精通太素脈法。鄒來學巡撫請他診病,姚蒙說:「你的根器上別有一竅出汗。」鄒來學大驚:「這是我的隱疾,你怎麼知道的?」姚蒙說:「從脈象得知,左關脈滑緩,肝第四葉有漏孔。」鄒來學求藥,姚蒙說:「不用藥,到南京就好了。」他用手點算說:「今天是初七,大約十二天後到南京。」鄒來學便啟程,果真十二天后的早晨到達南京而亡。預測死期,脈理精深者可以做到,但僅憑關脈滑緩就斷定有漏孔,恐怕未必如此。志書常有誇張之辭,此例如此。

李東璧《奇經考》說,八脈不受十二正經約束,無表裡配伍,故稱奇經。正經如同溝渠,奇經如同湖澤,正經脈盛則溢於奇經,如同天雨降下,溝渠滿溢,便會流入湖澤。因此,「奇」字應解作奇偶的「奇」,(無表裡配伍),而非奇正的「奇」。

脈象虛實疑似,最難辨別。葉思蘭醫案中記載:診脈遇到極大極微的脈象,最需斟酌。例如極大而無力,要防陽氣外散;極微之脈,費力才能摸到,稍加用力按到骨頭卻堅實有力,不能認為是虛寒。此案六部皆無脈,尺脈卻實數有力,是伏匿脈,陽氣匿於下,亢盛到了極點,豈能拘泥於產後禁用寒涼?他的脈象辨別極為精細,行醫者當熟讀此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