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冷廬醫話》~ 卷一 (12)
卷一 (12)
1. 慎藥
故凡用藥,先宜審明陰陽虛實,不得謂外治無害而漫試之。
身軀肥瘦,何關利害?而隨郡王子隆體肥,乃服蘆茄丸以消。名位升沉,何與榮辱?寇萊公望得相,乃服地黃兼餌萊菔。推之服金丹以求仙,反促其壽,餌春藥以求子,轉傷其生。皆逐末忘本者也。
鄱陽名醫周順,謂古方不可妄用,如《聖惠》、《千金》、《外臺秘要》,所論病原脈症及針灸法,皆不可廢,然處方分劑,與今大異,不深究其旨者,謹勿妄用。有人得目疾,用古方治之,目遂突出。又有婦人產病,用《外臺秘要》坐導方,反得惡露之疾,終身不瘥。余謂古方固勿妄用,近世所傳單方,尤當慎擇用之。
朱子藩眉極少,方士令服末子藥六七釐,眉可即生,戒以服藥後須避風。服之夕即有汗,偶值賊至,乃出庭除,及歸寢,大汗不能止,幾至亡陽,後竟不壽。(見《折肱漫錄》。)湖州胡氏子患水腫,服藥不效,有教以黑魚一尾,入綠礬腹中,燒灰服之,服後腹大痛遽死。
夫古方單方,用之得當,為效甚速,但當審病症之所宜,且勿用峻厲之藥,庶幾有利而無弊耳。
士大夫不知醫,遇疾每為俗工所誤,又有喜談醫事,研究不精,孟浪服藥以自誤。如蘇文忠公事,可惋嘆焉。建中靖國元年,公自海外歸,年六十六,渡江至儀真,艤舟東海亭下,登金山妙高臺時,公決意歸毗陵,復同米元章遊西山,逭暑南窗松竹下,時方酷暑,公久在海外,覺舟中熱不可堪,夜輒露坐,復飲冷過度,中夜暴下,至旦憊甚,食黃耆粥覺稍適。會元章約明日為筵,俄瘴毒大作,暴下不止,自是胸膈作脹,卻飲食,夜不能寐。
十一日發儀真,十四日疾稍增,十五日熱毒轉甚,諸藥盡卻,以參苓瀹湯而氣寢止,遂不安枕蓆,公與錢濟明書云:某一夜發熱不可言,齒間出血如蚯蚓者無數,迨曉乃止,困憊之甚。細察病狀,專是熱毒根源不淺,當用清涼藥,已令用人參、茯苓、麥門冬三味煮濃汁,渴即少啜之,余藥皆罷也。莊生聞在宥天下,未聞治天下也,三物可謂在宥矣,此而不愈則天也,非吾過也。
二十一日,竟有生意,二十五日疾革,二十七日上燥下寒,氣不能支,二十八日公薨。余按:病署飲冷暴下,不宜服黃耆,迨誤服之。胸脹熱壅,牙血泛溢,又不宜服人參、麥門冬。
噫!此豈非為補藥所誤耶?(近見侯官林孝廉《昌彝射鷹詩話》云:公當暴下之時,乃陽氣為陰所抑,宜大順散主之,否則或清暑益氣湯、或五苓散、或冷香引子、及二陳湯、或治中皆可選用,既服黃耆粥,邪已內陷,胸作脹以為瘴氣大作,誤之甚矣,瘴毒亦非黃耆粥所可解,後乃牙齦出血,系前失調達之劑,暑邪內干胃腑,宜甘露飲、犀角地黃主之,乃又服麥冬飲子及人參、茯苓、麥門冬三物,藥不對病,以致傷生,竊為公惜之云云。余謂甘露飲、犀角地黃湯用之,此病固當。
白話文:
慎藥
用藥之前,必須仔細辨明陰陽虛實,絕對不能認為外治沒有害處就隨便嘗試。
身體胖瘦,與藥效有什麼關係?郡王子隆身體肥胖,就服用蘆茄丸來減肥;寇萊公希望得到相位,就服用地黃,並服用萊菔。以此類推,服用金丹求仙,反而縮短壽命;服用春藥求子,反而損傷生育。這些都是捨本逐末的做法。
鄱陽的名醫周順說,古方不能胡亂使用。像《聖惠方》、《千金方》、《外台秘要》等書中,關於病因、脈症和針灸方法的論述,都不能廢棄,但是它們的處方和劑量,與現在大相逕庭,如果不深入研究其要旨,就不要輕易使用。有人患了眼疾,用古方治療,結果眼睛突出;還有一個婦女患了產後病,用《外台秘要》中的坐導方治療,反而得了惡露的病,終身沒有痊癒。我認為古方固然不能胡亂使用,近世流傳的單方,更應該慎重選擇使用。
朱子藩的眉毛非常稀少,方士讓他服用末子藥六七釐,說眉毛就會長出來,並告誡他服藥後必須避風。他服藥的晚上就出汗,恰好遇到賊人來到,他就出庭除賊,回家睡覺後,大汗不止,幾乎陽氣將盡,後來壽命不長。(見《折肱漫錄》)湖州胡氏的兒子患了水腫,服藥無效,有人教他用一條黑魚,把綠礬放在魚腹中,燒成灰服用,服藥後腹痛劇烈而死。
總之,古方、單方如果用得恰當,療效很快,但是必須審慎辨別病情,適合用什麼藥,而且不要使用峻猛的藥物,這樣才能有利而無害。
士大夫不懂醫術,遇到疾病往往被庸醫所誤,還有一些人喜歡談論醫事,卻研究不精,輕率服用藥物而誤傷自己。像蘇文忠公的事情,令人惋惜。建中靖國元年,蘇軾從海外歸來,六十六歲,渡江到儀真,停船在東海亭下,登上金山妙高臺時,他決定返回毗陵,又和米元章遊覽西山,躲避暑熱在南窗松竹下。當時正值酷暑,蘇軾久居海外,感到船中熱得難以忍受,晚上常常露坐,又喝了過多的冷飲,半夜突然腹瀉,到天亮時非常疲憊,吃了黃耆粥後感覺稍好。恰巧米元章約他第二天設宴,忽然瘴氣發作,腹瀉不止,從此胸膈脹滿,拒絕飲食,晚上睡不著覺。
十一日離開儀真,十四日病情略微加重,十五日熱毒更甚,各種藥物都拒絕服用,用參苓白術散湯後氣息才平穩下來,但是仍然不能安睡。蘇軾寫信給錢濟明說:“我一夜發熱,說不出來,牙齒縫裡出血像蚯蚓一樣多,到天亮才止住,非常疲憊。仔細觀察病情,主要是熱毒的根源很深,應該用清涼藥物,已經讓人用人參、茯苓、麥門冬三味藥煮濃汁,渴了就少量喝一點,其他的藥物都停了。莊子說在宥天下,沒有聽說過治天下,這三味藥可以說是“在宥”了,如果這樣還不好,那就是天命,不是我的錯了。”
二十一日,病情略有好轉,二十五日病情危急,二十七日上燥下寒,氣息衰竭,二十八日蘇軾去世。我分析:他因為飲冷暴瀉,不應該服用黃耆,卻誤服了它;胸部脹滿、熱毒壅塞,牙齦出血,又不應該服用人參、麥門冬。
唉!這難道不是因為服用補藥而造成的錯誤嗎?(近來看到侯官林孝廉的《昌彝射鷹詩話》說:蘇軾腹瀉時,是陽氣被陰氣所抑制,應該用大順散治療;或者用清暑益氣湯、五苓散、冷香引子、二陳湯、理中丸等藥物,都可以選用。他已經服用了黃耆粥,邪氣已經內陷,胸部脹滿認為是瘴氣發作,這是很大的錯誤,瘴氣也不是黃耆粥所能治療的。後來牙齦出血,是先前服用藥物失調造成的,暑邪內侵胃腑,應該用甘露飲、犀角地黃湯治療,卻又服用麥冬飲子和人參、茯苓、麥門冬三味藥,藥物不對症,以至於損傷生命,我為蘇軾感到惋惜。)我認為,如果用甘露飲、犀角地黃湯治療,這個病是可以治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