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法律》~ 卷四 (11)
卷四 (11)
1. 風濕論
時令小暑、大暑,而人受之者即為傷暑。勞苦之人,凌寒觸暑,故多病寒暑。安養之人,非有飲食房勞,為之招寒引暑,則寒暑無由入也。所以膏梁藜藿,東南西北,治不同也。
體中多濕之人,最易中暑,兩相感召故也。外暑蒸動內濕,二氣交通,因而中暑。所以肥人濕多,夏月百計避暑,反為暑所中者,不能避身之濕,即不能避天之暑也。益元散驅濕從小便出,夏月服之解暑,有自來矣。然體盛濕多則宜之。清癯無濕之人,津液為時令所耗,當用生脈散,充其津液。
若用益元,妄利小水,竭其下泉,枯槁立至。況暑熱蒸動之濕,即肥人多有內夾虛寒,因至霍亂吐瀉,冷汗四逆,動關性命者,徒恃益元解暑驅濕,反促其臟腑氣絕者比比,可不辨而輕用之歟?不特此也,凡見汗多之體,即不可利其小便。蓋胃中只此津液,夫既外泄,又復下行,所謂立匱之術也。
仲景名曰無陽,其脈見短促結代,則去生遠矣。
中暑卒倒無知,名曰暑風。大率有虛實兩途,實者痰之實也,平素積痰。充滿經絡,一旦感召盛暑,痰阻其氣,卒倒流涎,此濕暍合病之最劇者也。宜先吐其痰,後清其暑,猶易為也。虛者陽之虛也,平素陽氣衰微不振,陰寒久已用事,一旦感召盛暑,邪湊其虛,此濕暍病之得自虛寒者也。宜回陽藥中兼清其暑,最難為也。
丹溪謂火令流金鑠石,何陰冷之有?立言未免偏執,十中不無二三之誤也。夫峨眉積雪,終古未消,豈以他山不然,遂謂夏月曠剎皆熱火乎?人身之有積陰,乃至湯火不能溫者,何以異此。《內經》謂無者求之,虛者責之,可見不但有者實者之當求責矣。管見謂大黃龍丸,有中暍昏死,灌之立蘇者,非一徵乎?間亦有中氣者,為七情所傷,氣厥無痰,宜用蘇合香丸灌之。許學士云:此氣暴厥逆而然,氣復即已。
雖不藥亦愈,然蘇後暑則宜清也。
夏月人身之陽,以汗而外泄。人身之陰,以熱而內耗。陰陽兩俱不足,仲景於中暍病,禁用汗下溫針,汗則傷其陽,下則傷其陰,溫針則引火熱內攻,故禁之也。而其用藥,但取甘寒,生津保肺,固陽益陰為治。此等關係最巨,今特挈出。《靈樞》有云:陰陽俱不足,補陽則陰竭,瀉陰則陽亡。
蓋謂陽以陰為宅,補陽須不傷其陰。陰以陽為根,瀉陰須不動其陽。夫既陰陽俱不足,則補瀉未可輕言,才有補瀉,必造其偏。如重陰重陽之屬,其初不過差之毫釐耳。所以過用甘溫,恐犯補陽之戒。過用苦寒,恐犯瀉陰之戒。但用一甘一寒,陰陽兩無偏勝之藥,清解暑熱而平治之,所以為百代之宗也。
合論《金匱》治暍用白虎加人參湯瓜蒂湯二方,《金匱》治暍病,止出二方。一者白虎加人參湯,顓治其熱,以夏月之熱淫,必僭而犯上,傷其肺金,耗其津液,用之以救肺金存津液也。孫思邈之生脈散,李東垣之清暑益氣湯,亦既祖之矣。一者瓜蒂湯,顓治其濕,以夏月之濕淫上甚為熱,亦先傷其肺金,故外漬之水,得以聚於皮間。皮者肺之合也,用以搐其胸中之水,或吐或瀉而出,則肺氣得以不壅,而皮間之水,得以下趨也。何後人但宗仲景五苓散為例,如河間之通苓散,子和之桂苓甘露飲,非不得導濕消暑之意,求其引伸瓜蒂湯之制,以治上焦濕熱,而清夫肺金,則絕無一方矣。故特舉二方,合論其義。見無形之熱,傷其肺金,則用白虎加人參湯救之。有形之濕,傷其肺金,則用瓜蒂湯救之,各有所主也。二方《傷寒·痙濕暍篇》中不載,《金匱·痙濕暍篇》中復出之,金針暗度,宜識之矣。
白話文:
在小暑、大暑這段時節,人如果受到暑熱侵襲,就會中暑。勞動辛苦的人,既要忍受寒冷又要接觸暑熱,所以容易患上寒暑病。而生活安逸的人,如果沒有飲食或房事勞累等因素,導致招來寒氣或暑氣,那麼寒暑之邪就沒有機會侵入體內。因此,生活富裕和貧苦的人,以及住在不同地區的人,治療方法是不同的。
體內濕氣重的人,最容易中暑,這是因為內外濕氣互相感應的緣故。外面的暑熱蒸發體內的濕氣,兩種氣相互作用,導致中暑。所以肥胖的人濕氣多,夏天想盡辦法避暑,反而更容易中暑,這是因為他們不能避開自己體內的濕氣,就無法避開外面的暑熱。益元散可以透過小便排出濕氣,夏天服用可以解暑,這個道理由來已久。然而,這個藥比較適合體質強壯且濕氣重的人。對於體型清瘦、沒有濕氣的人來說,他們的津液會因為時令而耗損,應該使用生脈散來補充津液。
如果給體虛的人使用益元散,強行利小便,會耗竭體內的水分,導致身體迅速乾枯衰竭。況且暑熱會蒸發體內的濕氣,而且肥胖的人多半體內夾雜著虛寒,因此容易引起霍亂、上吐下瀉、冷汗不止、手腳冰冷等危險症狀,嚴重者甚至會危及生命。如果只靠益元散來解暑祛濕,反而會加速臟腑衰竭,這種情況比比皆是,難道可以不加分辨就輕易使用嗎?不僅如此,凡是容易出汗的人,都不應該利小便。因為胃中的津液本就不多,如果既向外排出汗液,又向下利小便,就像挖空池塘一樣,會造成津液枯竭。
張仲景稱這種情況為「無陽」,此時脈象會出現短促、結代等現象,表示病情危急。
中暑突然昏倒、失去知覺,叫做「暑風」。這種情況大致可分為虛實兩種類型。實證是由於痰邪阻滯,平時體內就積聚痰液,充滿經絡,一旦受到暑熱侵襲,痰阻礙氣的運行,就會突然昏倒、流口水,這是濕熱病症中最嚴重的情況。治療時應該先吐出痰液,再清除暑熱,這樣比較容易治癒。虛證是由於陽氣虛弱,平時陽氣就衰微不振,陰寒長期存在,一旦受到暑熱侵襲,邪氣就會侵入虛弱的部位,這是濕熱病中因虛寒而引起的。治療時應該使用回陽藥來恢復陽氣,同時兼顧清除暑熱,這種情況最難處理。
朱丹溪說夏天暑熱就像火一樣,連金屬都能熔化,怎麼會有陰寒呢?他的觀點未免有些偏頗,其中十有二三的錯誤。要知道峨嵋山的積雪,終年不化,難道因為其他山沒有雪,就認為整個夏天都充滿熱火嗎?人體內存在著陰寒,甚至連熱水都無法溫暖,不也跟這個道理一樣嗎?《內經》說:「無則求之,虛則責之」,可見不僅有實證才要探求病因,虛證也是如此。我認為大黃龍丸,有治療中暑昏死,灌服後立刻甦醒的案例,這不就是一個證明嗎?有時候也有因七情所傷導致氣厥的案例,這時沒有痰,應該用蘇合香丸灌服,許學士說:「這是因為氣突然逆亂所致,只要氣順了就會好。」
即使不吃藥也能恢復,但甦醒後還是應該清除暑熱。
夏天,人體的陽氣會隨著汗液向外散發,陰液會因為暑熱而向內耗損。陰陽兩方面都處於不足的狀態。張仲景在治療中暑病時,禁用發汗、瀉下、溫針等方法,因為發汗會損傷陽氣,瀉下會損傷陰液,溫針會引熱邪內攻,所以要禁止使用這些方法。他所用的藥物,只選擇甘寒的藥物,來滋生津液、保護肺氣、固守陽氣、補益陰液。這些關係非常重要,所以特別提出來。《靈樞》中說:「陰陽都不足時,補陽會耗竭陰液,瀉陰會導致陽氣消亡。」
這是說陽氣以陰液為住所,補陽時必須不能損傷陰液;陰液以陽氣為根本,瀉陰時必須不能動搖陽氣。如果陰陽都處於不足的狀態,那麼補瀉就不能輕易使用,一旦補瀉不當,必定會產生偏差。就像重陰重陽的病症,起初的病因只是細微的差別。所以過度使用甘溫藥,恐怕會犯補陽的禁忌;過度使用苦寒藥,恐怕會犯瀉陰的禁忌。只能使用甘寒兼備、陰陽平衡的藥物,來清解暑熱並使之平穩,這才是歷代醫家所遵循的原則。
綜合《金匱》治療中暑的白虎加人參湯和瓜蒂湯兩方。《金匱》治療中暑只列出這兩個方子。一個是白虎加人參湯,專門治療熱邪,因為夏天熱邪過盛,容易侵犯上焦,損傷肺金,耗損津液,用此方可以救肺金、保存津液。孫思邈的生脈散、李東垣的清暑益氣湯,都是以此為基礎發展而來。另一個是瓜蒂湯,專門治療濕邪,因為夏天濕邪過盛向上侵犯,也會損傷肺金,所以外在的水液會積聚在皮膚間。皮膚與肺相連,用瓜蒂湯可以將胸中的水液排出,可以透過嘔吐或腹瀉的方式,讓肺氣不再阻塞,皮膚間的水液也能向下排泄。為何後世只以仲景的五苓散為例,像河間的通苓散、子和的桂苓甘露飲,雖然也有導濕消暑的作用,但如果說能將瓜蒂湯的作用延伸,來治療上焦的濕熱、並清除肺金的,就沒有哪個方劑可以做到了。所以特別提出這兩個方子,合起來闡述它們的意義。對於無形的熱邪,損傷肺金的,使用白虎加人參湯來救治。對於有形的濕邪,損傷肺金的,使用瓜蒂湯來救治,兩者各有側重。《傷寒論·痙濕暍篇》中沒有這兩個方子,《金匱要略·痙濕暍篇》中又重新出現,這其中有著隱含的深意,應該要仔細辨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