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士雄

《王氏醫案》~ 楊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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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序

1. 楊序

才不足以包乎所業之外,則其業不精:心不足以周乎所業之中,則其業亦不精。羿之射、僚之丸、張旭之草書、蘭子之舞劍,其人皆負不可一世之才,而俯首降心於一藝之微,研窮玩索,不能自已。迨其業之既成,而天下莫能尚。況乎醫之為道,參天人之奧,操性命之權,其理至深,其責至重,而世顧以無才無識之人,挾不專不精之術,貿貿施治,絕人長年,宜乎古人有學醫人費之慨也。

余自束髮受書,篤嗜軒岐之學,以家貧無力致書,所蓄者《靈》、《素》而外,立齋、景岳諸種而已。觀其援引之繁富,議論之辨博,竊以為道在,於是而按法施治,輒為所困。嗣得西昌喻氏之書,伏而誦之,始有以識。夫病情之蕃變,方劑之準繩,與夫寒暑陰陽之變化,其才大而學博,識高而法密,有非薛、張諸公所能彷彿者。然而《尚論》一編,猶襲三綱之謬;春溫一論,混入傷寒之中。

白璧微瑕,不能不為此老惜也。歲在乙巳,服官江右,廣搜百氏之書,如葉天士之高超,尤在涇之切實,王晉三之精奧,張路玉之明達,以及吳又可、徐洄溪、柯韻伯、陳修園諸君子,罔弗各具精心,獨抒偉論,靈蘭之秘,闡發靡遺。然而宗古訓者,矩矱弗失,而不免於穿鑿附會;崇妙悟者,化裁生心,而或涉於支離背謬。

夫醫主於愈病而已,偏執一途,而故持高論,縱名理湛深,與病情無與也。偶於坊間得武林王君孟英所著《霍亂論》一帙,其理明,其詞達,指陳病機,判然若黑白之不可混淆,以為飼鶴山人之流亞,私心竊嚮往之。己酉冬,余室人患痰飲脅痛,屢藥弗痊,漸即沉困。適孟英來撫之金溪視吳候醞香之疾,亟走伻相邀,惴惴然恐不得一當,乃孟英惠然肯來,投藥五劑而大效。

並出初刊醫案《回春錄》見示,因縱談古今之同異,百家之得失,滔滔滾滾,折衷悉當,始知霍亂一論,不過孟英一端之緒餘,而又竊幸余向之私心傾慕者,為不誣也。詢其近案,積有數卷,乃張柳吟、趙菊齋諸君子所輯定,而題其篇曰《仁術志》。余取而讀之,喜其崇論閎議,足為世法,因易其名曰《王氏醫案》,與《回春錄》合為一編,而附《霍亂論》於後,並謬加評點,付諸攻木之工,以廣其傳。

蓋醫者生人之術也,醫而無術,則不足以生人,醫而誤用其術,則不惟不足以生人,而其弊反致於殺人。夫醫雖至庸,未有忍於殺人者也。而才不足以應紛紜之變,學不足以窮古今之宜,識不足以定真偽之幻,則其術不精,斯曰殺人而不自知,故為醫而無才、無學、無識不可也,為醫而恃才、恃學、恃識亦不可也,必也平心以察之,虛心以應之,庶乎其可也。夫古人因病而生法,因法而成方,理勢自然,本非神妙,唯用之而當,斯神妙矣。

今才如孟英,學如孟英,識力精超如孟英,而每臨一證,息心靜氣,曲證旁參,務有以究乎病情之真而後已,宜乎出奇制勝,變化無方,著之醫案,卓卓可傳如是也。余讀孟英之書,於數年以前,以為迢迢二千里,山遙水阻,必無相見之期,乃吳君病而孟英來,孟英來而余室適病,宛轉牽引,卒使數年來望風相思之友,把袂盤桓,傾吐肝鬲,極苔岑遇合之奇,夙世因緣,諒非淺鮮。

孟英勉乎哉!異日者擷眾籍之精華,訂群言之謬偽,刪繁提要,勒為一書,以保全天下萬世之民命,厥功甚巨,而為力亦甚艱。天末故人所企望於良友者,詎止斯醫案一編而已耶!

道光三十年歲次庚戌知宜黃縣事楊照藜書於吟香書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