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思辨錄》~ 卷四 (21)
卷四 (21)
1. 犀角
至於引邪內陷,只可謂之致,不可謂之引。凡無病之處,先為藥傷,邪因乘虛而入,是為藥誤所致,非如物交物之得以相引。若寒藥治寒病,熱藥治熱病,可謂邪為藥引矣。然此是滋蔓以益其本病,非陷入而別有變病。陸引喻氏論趙某室人,誤用犀角領邪攻心一案,以明犀角非胃藥之據。
夫犀角誤用,為禍誠烈。謂犀角非胃藥,則其測犀角何淺。又以犀角治熱入血室,為能從至幽至隱拔邪外出,故謂之升。微論犀角之治邪,非拔邪也。從至幽至隱以升拔其邪,亦無此治理。仲聖治熱入血室用小柴胡湯,似乎升矣。不知傷寒金匱兩書論此證諸條,惟續得寒熱發作有時一條,主小柴胡湯,且將發作有時句復沓言之,明示人以非有此證,不用此湯。蓋肝膽二經,互相為用。
熱雖入於肝臟,寒熱如瘧,則邪不離乎少陽,以小柴胡湯和解之,最為合拍。是柴胡尚屬和法,犀角更何足言升。乃活人書,謬於仲聖經水適來晝日明瞭暮則讝語如見鬼狀為熱入血室一條,增加宜小柴胡湯五字,竟視小柴胡湯為治熱入血室之通劑,可謂粗疏之至矣。
或詰余曰:子言提邪外出之證,必邪之在表在上者,乃寓意草載周信川患休息痢,喻氏以逆流挽舟之法,提內陷之邪,從表出而愈,何子之執滯也。余曰:逆流挽舟之說,後人多非之;其實非提邪出表,且與仲聖有暗合之處,可兩下研核而知也。喻氏痢疾論云:下痢必從汗先解其外,後調其內,此治痢初起之要訣,學者所宜切記。
至失表而成久痢,邪已深入,云用逆流挽舟之法,引而出之於外,則不知其挽從何處。若從極下逆挽而上,顯犯少陰病在裡不可發汗之戒,引喻過當,不無流弊。金匱下利脈反弦發熱身汗者自愈一條,喻氏以此下利為久痢,非用逆挽之法,無以得此。夫弦為少陽之脈,寒利得之,自屬病氣將退陽氣來復之徵。
喻氏強題就我,憑空結撰,實不可為訓。然則以此法治周信川休息痢而愈者何也?病者年已七十有三,面目浮腫,肌膚晦黑,別無他狀,非陽虛陰盛而何。痢有冷熱兩種,此當是冷痢而濕重熱輕。因其陽氣下陷,與濕熱相搏,故脈沉數而有力。喻氏謂陽邪陷入於陰者非也。病在腸胃,與少陰無涉。
以仲聖陽明病與小柴胡湯取汗之法比例求之,彼為上焦不通,津液不下,胃因不和,故不大便。此為邪壅腸胃,津液不布,傳化無權,故久痢不止。彼以小柴胡湯和解其外而濈然汗出,此以人參敗毒散升散其里而皮間得潤。小柴胡湯本方無取汗之文,服之而汗出者,其上焦通也。
休息痢本不能發汗,服人參敗毒散而亦似有汗者,升陽以化濕,陰陽和而穀味熏膚充身也。因人參敗毒散雖有人參,究屬劫劑,故改用補中益氣湯而始收全功,方中柴胡參草薑棗,即小柴胡湯去芩夏。彼為挾熱,此為挾寒;彼宜通,此宜固;故芩夏無所用之。又凡仲聖治寒利之方,不雜一下走之藥,甚或用石脂餘糧以固下,蔥白以升陰(義詳蔥白),喻氏則外以布卷墊定肛門,使氣不下泄,內服湯以升舉之。得仲聖意而不呆用仲聖之方,非明哲那能如是。
白話文:
至於外邪侵入體內,導致病情加重,只能說是外邪造成的結果,不能說是藥物把邪氣引進去的。一般來說,如果身體沒有病痛的地方,卻因為藥物而受傷,外邪就會趁著身體虛弱的時候入侵,這是因為用藥錯誤所導致,並不是像東西互相接觸一樣可以互相吸引。如果是用寒性藥物治療寒性疾病,用熱性藥物治療熱性疾病,可以說是邪氣被藥物引導,但這種情況只是讓原來的疾病更加嚴重,而不是導致病情轉變,出現新的疾病。陸氏引用喻氏的例子,說趙某的妻子因為誤用犀角而導致邪氣攻心,以此來說明犀角不是治療胃病的藥物。
犀角如果誤用,造成的禍害確實很大。如果認為犀角不是治療胃病的藥物,那麼對犀角的理解也太過淺薄。用犀角治療熱邪進入血室的疾病,是因為它能夠從最深、最隱蔽的地方把邪氣引導出來,所以說犀角是升提的藥物。但實際上,犀角治療邪氣,並不是把邪氣拔出來。從最深、最隱蔽的地方把邪氣升提出來,根本沒有這樣的治療方式。張仲景用小柴胡湯治療熱邪進入血室的疾病,好像是升提的藥物。但仔細研究《傷寒論》和《金匱要略》這兩本書中關於這個疾病的描述,只有提到「病情時好時壞」的症狀時,才可以使用小柴胡湯,而且還重複強調「病情時好時壞」這個句子,就是要明確告訴大家,如果沒有這個症狀,就不要用這個藥方。這是因為肝膽兩經互相協同作用。
即使熱邪進入肝臟,出現像瘧疾一樣的發冷發熱症狀,邪氣也沒有離開少陽經,用小柴胡湯來調和,是最適合的治療方法。這說明柴胡還屬於調和的藥物,更何況是犀角,又怎麼能說是升提的藥物呢?《活人書》這本書錯解了張仲景所說的「經水剛來,白天清醒,晚上說胡話,好像看到鬼」是熱邪進入血室的症狀,還擅自加上了「宜用小柴胡湯」這五個字,竟然把小柴胡湯當成治療熱邪進入血室的常用藥,真是太粗心了。
或許有人會問我說:你說把邪氣提引到體外,一定是邪氣在表面的情況,就像喻氏在書裡寫的周信川患休息痢的例子,他用逆流挽舟的方法,把內陷的邪氣從體表排出而治癒,為什麼你這麼固執呢?我說:逆流挽舟的說法,後人大多不贊同;其實並不是把邪氣提到體表,而且和張仲景的治療方法有暗合之處,可以兩方面研究來了解。喻氏在痢疾的論述中說:治療下痢,一定要先透過發汗解開體表的問題,然後再調理體內,這是治療痢疾初期的重點,學醫的人一定要記住。
如果因為沒有好好處理表面的問題,而變成久痢,邪氣已經深入體內,再說用逆流挽舟的方法,把邪氣從體內拉出來,就不知道從哪裡拉了。如果從最下部往上拉,明顯違反了少陰病邪在體內,不可發汗的禁忌。喻氏的說法太過牽強,會有不好的影響。《金匱要略》中說「下痢,脈象反而呈現弦脈,並發熱身出汗的,就會自然痊癒」,喻氏認為這個下痢是久痢,不是用逆流挽舟的方法,不能達到這個效果。弦脈是少陽經的脈象,寒性痢疾出現這種脈象,自然表示病氣即將消退,陽氣正在恢復的徵兆。
喻氏硬把自己的想法套到我身上,憑空捏造,實在不足以作為學習的典範。然而,用這個方法治療周信川的休息痢而痊癒,又是為什麼呢?患者當時已經七十三歲,面色浮腫,皮膚晦暗,沒有其他的症狀,這不是陽虛陰盛是什麼?痢疾有寒熱兩種,這個病人應該是寒性痢疾,而且濕氣重,熱氣輕。因為他的陽氣下陷,和濕熱相互搏擊,所以脈象沉而有力。喻氏說這是陽邪陷於陰,是不對的。這個病是在腸胃,和少陰經無關。
如果把張仲景用小柴胡湯治療陽明病並取得發汗效果的方法,拿來和這個病比較,前者是因為上焦不通暢,津液無法下行,導致胃不舒服,所以大便不通。後者則是因為邪氣阻塞腸胃,津液無法運行,運化功能失常,所以才會久痢不止。前者用小柴胡湯調和體外,自然會發汗;後者用人參敗毒散升散體內,皮膚就會濕潤。小柴胡湯本身並沒有要求發汗,服用後會發汗,是因為上焦通暢了。
休息痢本來不能發汗,服用人參敗毒散後好像也出汗,是因為升提陽氣來化解濕氣,陰陽調和,食物的味道才能滋潤皮膚,充盈身體。因為人參敗毒散雖然有人參,但屬於比較強烈的藥物,所以改用補中益氣湯,才達到完全治癒的效果。這個方子裡的柴胡、人參、甘草、生薑、大棗,就是小柴胡湯去掉黃芩和半夏。前者是夾雜熱邪,後者是夾雜寒邪;前者應該疏通,後者應該固守;所以黃芩和半夏就沒有用處了。另外,凡是張仲景治療寒性下痢的藥方,都沒有使用任何往下走的藥,甚至使用石脂和禹餘糧來固守下焦,使用蔥白來升提陰氣(詳細的解釋在蔥白篇)。喻氏則是外面用布墊高肛門,讓氣不下洩,內服湯藥來升提。喻氏學到了張仲景的思路,但沒有死板地照搬他的藥方,不是聰明的人,怎麼能做到這樣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