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志聰

《侶山堂類辯》~ 卷上 (3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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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32)

1. 醫以力學為先

月三、六、九晨,集及門,說《內經》及《傷寒論》,講畢,謂諸生曰:時俗相沿云,行醫全憑時運,予以為不然。諸生來學,當苦志讀書,細心參究,庶可免庸醫之責,若憑時運,則何業不可為,而習此苦難之事!設使殺一不辜,而救百人,其功不能贖罪。蓋救人乃醫家分內事,況多有病之輕者,有病之自能愈者,或病雖劇而可救者。

越人曰:僕不能生人耳,不起之病,僕能起之,是非必死之病,而醫能活之。若使病者不死於病,而反死於醫,又何異於梃刃,是以救人之功小,誤傷之罪大。試觀栽杏叟,尚誤投藥餌,傷及母子二命,況平人乎?然此亦警世之事也。

古今名流,皆生前根氣豐厚,若再加培植,即可名登仙籍,惜乎不能何也?既已名擅當時,焉肯虛心下士,況一人之精神有限,或忙中有錯,即誤用其藥,亦不自知其非,病家延請惟艱,幸而至之,焉敢論其是非,即服藥有誤,反歸於死者之命。是以運之小者其過小,運之大者其過大。

諸生能鑑予言,潛心好學,將來運之小者可大,運之大者可無過矣。

開之曰:歷觀古今醫家,有子孫顯達者,有子孫式微者,大有霄壤之分,若不圖名、不貪利,虛衷受益,存心活人,有不永昌厥後者乎!

又曰:古稱醫士為山中宰相,謂能燮理陰陽,調和氣味,操生殺之柄耳!《記》云:醫不三代,不服其藥。許學士曰:謂能讀三代之書。予以為世代相傳,又能讀書好學,猶簪纓世胄,士之子而恆為士也。若僅守遺方,以為世傳,何異按圖索驥。

夫天有四時之氣,地有五方之異,人之百病,變幻多端,即如傷寒一證,有三百八十九法,可膠執遺方,能通變時疾乎?趙括徒讀父書,尚至喪師敗績,況無遺書可讀耶!守祖父之業而不好學者,可方草廬諸葛乎?伊川先生曰:醫不讀書,縱成倉、扁,終為技術之流,非士君子也。盧不遠先生曰:當三複斯語。

(及門者多系,世醫子弟,故復言此以戒之。)

白話文:

醫術的學習,應以努力不懈為先:

每個月的初三、初六、初九的早晨,我會聚集學生到門下,講解《內經》和《傷寒論》。講完後,我會對學生們說:「現在社會上流傳一種說法,認為行醫完全靠運氣,我認為不是這樣。各位來這裡學習,應該要立定決心努力讀書,仔細研究,才能免除庸醫的責任。如果只是憑藉運氣,那任何行業都可以做了,何必學習這麼艱難的醫術呢!假設為了救一百個人,卻誤殺了一個人,那救人的功勞也無法彌補這個罪過。救人本來就是醫生份內的事,更何況許多疾病只是輕微的,有的病自己就會好,有的病雖然嚴重但還是可以救治的。」

越人(扁鵲)說過:「我不能讓人起死回生,只是對於那些本來可以治好的病,我能夠治好而已。如果不是必死的疾病,醫生卻能把它治死,那跟用刀殺人又有什麼不同呢?所以救人的功勞很小,誤傷人的罪過卻很大。看看那個栽杏樹的老翁,尚且會誤用藥物,傷害到母子兩條性命,何況是醫術普通的人呢?這也是一個警惕世人的例子。」

古今的名醫,生前大多根基深厚,如果能再加強修養,就能名列仙班。可惜的是為什麼不能做到呢?既然已經名聲響亮,怎麼會願意虛心向人請教?更何況一個人的精力有限,有時忙中出錯,即使誤用了藥物,自己也不知道錯在哪裡。病家請醫生來看病已經很困難,好不容易來了,哪敢去評論醫生的是非對錯呢?即使吃了藥出了問題,反而會歸咎於死者的命不好。因此,運氣小的人犯的錯可能小,運氣大的人犯的錯可能就大。

各位如果能記住我的話,潛心學習,將來運氣小的人,可以把事情做得大;運氣大的人,也能夠避免犯錯。

我再說一句,歷觀古今的醫家,有的子孫顯赫,有的子孫衰敗,差別很大。如果能不貪圖名利,虛心學習,一心一意救人,哪有不昌盛後代的呢?

又說:「古人稱醫生為山中宰相,意思是說醫生能調和陰陽,調和氣味,掌握病人的生死大權。《禮記》說:『不經過三代的醫生,不要服用他的藥』。許學士說:『這是指要讀過三代的醫書。』我認為應該是世代相傳,又能讀書好學,就像世襲的官宦子弟,做官的兒子還是會繼續做官一樣。如果只是固守祖傳的藥方,認為這樣就是世代相傳,那跟照著圖畫去找馬有什麼不同呢?」

天有四季的變化,地有五方的差異,人的疾病千變萬化,就像傷寒這一種病,就有三百八十九種治法,如果固守祖傳的藥方,怎麼能應對變化莫測的疾病呢?趙括只是讀父親的兵書,尚且導致喪師敗績,何況是連兵書都沒讀過呢?如果繼承祖父的事業卻不好好學習,那跟草廬諸葛亮有什麼可比性呢?伊川先生說:「醫生如果不讀書,即使成了倉公、扁鵲,也只是技術人員,不是讀書的君子。」盧不遠先生說:「應該好好記住這句話。」

(因為來求學的學生多半是世襲的醫生子弟,所以又再說這些話來告誡他們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