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醫門法律》~ 卷六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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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 (16)

1. 虛勞脈論

論《金匱》附《肘後》獺肝散方,本文云:治冷勞:又主鬼疰,一門相染。按:許叔微《本事方》云:葛稚川言鬼疰者,是五屍之一疰。諸鬼邪為害,其變動不一,大約使人寒熱淋漓,沉沉默默,不的知其所苦,而無處不惡,累年積月,漸就頓滯,以至於死,傳於傍人,乃至滅門。覺知是證者,急治獺肝一具,陰乾取末,水服方寸匙,日三服效。未知再服,此方神良。再按長桑君所授越人禁方,各傳其徒一人者,至華元化斃獄,其傳遂泯,仲景醫中之聖,諸禁方詎不盡窺底蘊,然而有其理無其事者,不足尚也。有其事無其理者,不足尚也。即有其理,有其事矣,而用意罕幾先之哲,尤不足尚也。如獺肝散非不可以殺蟲,而未可以行血逐瘀,所以制緩中補虛大黃䗪蟲丸一方,自出手眼。而授陳大夫百勞丸一方,加入人參,只作一服,以取頓快。蓋於此時而用力,可圖十全其五也。迨至束手無策,而取用獺肝以去其蟲,蟲去其人可獨存乎?然蟲亦不可不去也,《金匱》之附《肘後》一方,豈無意哉!

附論李東垣補中益氣湯益胃升陽湯二方,東垣所論飲食勞倦,內傷元氣,則胃脘之陽不能升舉,並心肺之氣,陷入於中焦,而用補中益氣治之。方中佐以柴胡、升麻二味,一從左旋,一從右旋,旋轉於胃之左右,升舉其上焦所陷之氣,非自腹中而升舉之也。其清氣下入腹中,久為飧泄,並可多用升、柴,從腹中而升舉之矣。若陽氣未必陷下,反升舉其陰氣,干犯陽位,為變豈小哉!更有陰氣素慣上干清陽,而胸中之肉隆聳為䐜,胸間之氣漫散為脹者,而誤施此法,天翻地覆,九道皆塞,有瀕於死而坐困耳。後人相傳,謂此方能升清降濁,有識者亦咸信之,醫事尚可言哉!夫補其中氣,以聽中氣之自為升降,不用升柴可也,用之亦可也,若以升清之藥,責其降濁之能,豈不癡乎?

附論朱丹溪大補陰丸四物加黃柏知母湯二方,虛勞之證,陰虛者,十常八九;陽虛者,十之一二而已。丹溪著陽有餘陰不足之論,而定二方。與東垣補中益氣之法,旗鼓相當。氣下陷而不能升,則用東垣。火上升而不能降,則用丹溪。二老入理深譚,各造其極,無容議也。前論補中益氣,能升清陽,設誤用之,反升濁陰,以致其叮嚀矣。而丹溪之法,用之多不效者,可不深維其故哉。昌謂立法者無過,而用法者不得法中之奧,過端四出,蓋於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二語,未常細心推辨耳。夫陽之有餘,得十之七;陰之不足,得十之三,此所謂真有餘真不足也。陽真有餘,一切補陰之藥,直受之而無恐,多用之亦無害,是則補陰在所必需矣。若陰之不足者,十存其三,而陽之有餘者,十存四五,亦名有餘而實則非真有餘也,究亦同歸不足而已。補陰寒涼之藥,尚敢恣用乎?不知此義而恣用之,豈但不效,其後轉成陰盛陽虛,清穀盜汗等患,究竟陰基已壞於前,即欲更補其氣,其如味之不能載何,故再致叮嚀,俾用昔人法,如持權在手,較量於輕重之間可矣。

白話文:

虛勞脈論

關於《金匱要略》所附錄,又收錄在《肘後備急方》的獺肝散的方子,文中提到:這個方子可以治療冷勞,也主治鬼疰,這種病會一家人互相傳染。依照許叔微在《本事方》中的說法,葛洪認為鬼疰是五種屍疰病中的一種。各種鬼怪邪氣為害,其變化多端,大致會使人忽冷忽熱、身體不適、精神萎靡,不清楚自己哪裡不舒服,到處都覺得不對勁,經過多年累月,病情逐漸加重,最後導致死亡,還會傳染給身邊的人,甚至導致全家滅亡。如果發現自己有這些症狀,要趕快使用獺肝一具,陰乾後磨成粉末,用水沖服一小匙,一天服用三次,很快就會見效。如果還沒痊癒,可以再服用,這個方子的療效非常神奇。

再說到長桑君傳授給扁鵲的禁方,都只傳給一個徒弟,到了華佗被關入獄中死後,這些傳承就失傳了。張仲景是醫學界的聖人,難道沒有仔細研究過這些禁方嗎?但是,有些方子雖然有道理,但實際效果不明顯,就不值得推崇;有些方子雖然有效,但沒有道理,也不值得推崇;即使有些方子既有道理又有效,但如果用藥的理念沒有超越前人的,還是不值得推崇。像是獺肝散,它或許可以殺蟲,但卻無法活血化瘀。所以,才制定了藥效比較緩和,能補虛的大黃䗪蟲丸這個方子,充分展現了張仲景的醫術高明。另外,張仲景還傳授陳大夫百勞丸這個方子,並加入了人參,只需服用一劑,就能快速見效。在這個時候,用藥如果能達到一半的療效,就已經很不錯了。等到病入膏肓,束手無策的時候,才用獺肝來殺蟲,即使蟲被殺死了,人就能活下來嗎?但是,蟲也不能不殺。《金匱要略》附錄《肘後備急方》的這個方子,應該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接下來討論李東垣的補中益氣湯和益胃升陽湯這兩個方子。李東垣認為,飲食勞累過度會損傷元氣,導致胃的陽氣無法上升,心肺的氣也下陷到中焦。所以,用補中益氣湯來治療。這個方子中佐以柴胡、升麻這兩味藥,一個從左邊旋轉,一個從右邊旋轉,在胃的左右兩側旋轉,向上提升被陷於上焦的氣,不是從腹中直接提升。如果清氣下沉到腹中,時間久了就會出現腹瀉,可以多用升麻、柴胡,從腹中向上提升。如果陽氣沒有下陷,反而提升陰氣,干擾陽氣的位置,那造成的危害可不小!更有陰氣本來就習慣上擾清陽,導致胸部肌肉隆起形成包塊,胸腔內的氣散亂而形成脹滿,如果誤用補中益氣湯,就會導致天翻地覆,全身經絡堵塞,可能會瀕臨死亡。後人相傳,認為這個方子可以升清降濁,有見識的人也相信這種說法,醫學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!其實,只要補好中氣,讓中氣自己升降就好,不一定要用升麻、柴胡,就算用了也可以。如果用升清的藥,來指望它能降濁,豈不是很荒謬嗎?

再來說說朱丹溪的大補陰丸和四物湯加黃柏知母湯這兩個方子。虛勞這個病症,陰虛的情況,十個裡面常常有八九個;陽虛的情況,十個裡面只有一兩個。朱丹溪提出陽氣有餘、陰氣不足的理論,並制定了這兩個方子。和李東垣的補中益氣法,可以說是旗鼓相當。氣下陷不能上升,就用李東垣的方子;火氣上炎不能下降,就用朱丹溪的方子。兩位醫學大家對於疾病的理解都很深入,都達到了極致,沒有什麼好議論的。前面說過,補中益氣湯可以升清陽,如果誤用,反而會升濁陰,這已經反覆叮嚀過了。而朱丹溪的方法,常常用卻沒有效果,難道不應該深入探究原因嗎?我認為,制定方子的人沒有錯,而是使用方子的人沒有掌握其中的奧妙,問題出在沒有仔細辨別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這兩句話。所謂陽氣有餘,可能是十分的七分;陰氣不足,可能是十分的三分,這才是真正的有餘和不足。如果陽氣真的有餘,所有補陰的藥,都可以直接使用,不用擔心,多用也沒關係,這時候就必須補陰。如果陰氣的不足,只有十分的三分;而陽氣有餘,有十分的四五分,也算是陽氣有餘,但實際上並不是真的有餘,最終還是歸於不足。這種情況下,還敢隨意使用補陰的寒涼藥嗎?如果不理解這個道理就隨意使用,不僅沒有效果,還會轉變成陰盛陽虛,出現盜汗等疾病,最終陰的基礎都被破壞了。即使想再補氣,藥物也無法承受。所以我再三叮嚀,希望使用前人的方法,就像手裡拿著秤一樣,好好衡量輕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