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濟陽綱目》~ 卷五 (1)
卷五 (1)
1. 卷三十五
2. 諸氣
3. 論
張子和,曰:天地之氣,常則安,變則病。而況人稟天地之氣,五運迭侵於外,七情交戰於中,是以聖人嗇氣如持至寶,庸人役物而反傷太和。此軒岐所以論諸痛皆因於氣,諸病皆生於氣,遂有九氣不同之說。氣本一也,因所觸而為九,怒、喜、悲、恐、寒、熱、驚、思、勞也。其言曰:怒則氣逆,甚則嘔血,及飧泄,故氣逆上矣。喜則氣和志達,榮衛通利,故氣緩矣。悲則心系急,肺布葉舉而上焦不通,榮衛不散,熱氣在中,故氣消矣。恐則精卻,卻則上焦閉,閉則氣還,還則下焦脹,故氣不行矣。寒則腠理閉,氣不行,故氣收矣。熱則腠理開,榮衛通,汗大出,故氣泄矣。驚則心無所依,神無所歸,慮無所定,故氣亂矣。勞則喘息汗出,內外皆越,故氣耗矣。思則心有所存,神有所歸,正氣留而不行,故氣結矣。此《素問》之論九氣,其變甚詳,其理甚明。
虞氏,曰:人身之正氣,與血為配。血行脈中,氣行脈外,一呼脈行三寸,一吸脈行三寸。氣血並行,周流乎一身之中,灌溉乎百骸之內。循環無端,運行不悖,而為生生不息之妙用也。經曰:一息不運,則機緘窮,一毫不續,則霄壤判。若內無七情之所傷,外無六淫之所感,何氣病之有。惟不善攝生者,五志之火,無時不起。五味之偏,無日不傷。是以膠痰固積,留滯於六府,鬱火邪氣,充塞乎三焦,使氣血失其常候,腑臟不能傳導,是故外邪得以乘虛而湊襲矣。以致清陽不升,濁陰不降,而諸般氣病,朝輟暮作,為脅痛,為心腰痛,為周身刺痛,甚則為反胃,為膈噎等症,皆此之由也。大抵男子屬陽,得氣易散;女人屬陰,遇氣多郁。是以男子之氣病者常少,女人之氣病者常多。故治法曰:婦人宜調血以耗其氣,男子宜調氣以養其血,此之謂也。
原病式,曰:氣為陽,而主輕微,諸所動亂勞傷,乃為陽火之化,神狂氣亂,而為病熱者多矣。子和云:河間治五志,獨得言外之意,凡見喜、怒、悲、思、恐之證,皆以平心火為主。至於勞者傷於動,動便屬陽;驚者駭於心,心便屬火,二者亦以平心火為主。今之醫者不達此旨,遂有寒涼之謗。
劉宗厚,曰:捍衛沖和,不息之謂氣;擾亂妄動,變常之謂火。當其和平之時,外護其表,復行於里,周流一身,循環無端,出入升降,繼而有常,源出中焦,總統於肺,氣曷嘗病於人也。及其七情之交攻,五志之間發,乖戾失常,清者行者抑遏而反止,表失衛護而不和,里失鍵捍而少降,營運漸遠,肺失主持,妄動不已。五志厥陽之火起焉,上燔於肺,氣乃病焉。何者?氣本屬陽,反勝則為火矣。河間有曰,五志過極,皆為火也。何後世不本此議,而一概類聚香辛燥熱之劑,氣作寒治,所據何理。且言指迷七氣湯,製作者,其皆用青皮、陳皮、三稜、蓬朮、益智、官桂、甘草,遂為平和,可以常用,通治七情所傷,混同一意,未喻其藥,以治其氣。已下諸方,尤有甚焉者,茲不復敘。況所起之情,各各不同。且經言九氣之變,未嘗略而不詳,如怒則氣上等症。其言治法,高者抑之,下者舉之,寒者熱之,熱者寒之,驚者平之,勞者溫之,結者散之,喜者以恐勝之,悲者以喜勝之,九氣之治,各有分別。何嘗混作寒論,而類以香熱之藥,通言而治諸氣,豈理之謂歟?若香辛燥熱之劑,但可劫滯氣,沖快於一時,以其氣久抑鬱,藉此暫行開發之意。藥中不佐制伏所起之氣,服甚則增熾鬱火,蒸熏氣液而自成積,積滋長而成痰,痰飲下膈,氣乃氤氳清虛之象,若霧露之著物,雖滯易散。內挾痰積,開而復結,服之日久,安有氣實而不動,氣動而不散者乎?此皆人所受誤之由。習俗已久,相沿而化,卒莫能救。升發大過,香辛散氣,燥熱傷氣。真氣耗散,濁氣上騰。猶由腎虛不能攝氣歸原,遂與蘇子降氣湯、四磨湯下黑錫丹、養氣丹,鎮墜上升之氣。且硫黃黑錫佐以香熱,又無補養之性,初服未顯增變,由喜墜而愈進,形質弱者,何以收救。不悟肺受火邪,子氣亦弱,降令不行,火無以制,相煽而動,本勢空虛,命絕如縷。積而至深,丹毒濟火,一旦火氣狂散,喘息奔急而死。籲!以有形丹石丸藥,重墜無形之氣,其氣將何抵受,隨而降之乎?譬以石投水,水固未嘗沉也,豈不死歟?丹溪有曰,上升之氣,自肝而出,中挾相火,其熱為甚。自覺其冷,非真冷也。火極似水,積熱之甚,陽亢陰微,故有此證。認假為真似是之禍,可勝言哉。《內經》雖云百病皆生於氣,以正氣受邪之不一也。今七情傷氣,鬱結不舒,痞悶壅塞,發為諸病,當詳所起之因,滯於何經,上下部分藏氣之不同,隨經用藥,有寒熱溫涼之各異。若枳殼利肺氣,多服損胸中至高之氣;青皮瀉肝氣,多服損真氣。與夫木香之行中下焦氣,香附之快滯氣,陳皮之泄逆氣,紫蘇之散表氣,厚朴之瀉衛氣,檳榔之瀉至高之氣,藿香之馨香上行胃氣,沉香之升降真氣,腦麝之散真氣,若此之類,氣實所宜,其中有行散者,有損泄者,其過劑乎?用之能卻氣之標,而不能制氣之本,豈可又佐以燥熱之藥,以火濟火混同渭治諸氣,使之常服多服可乎。氣之與火一理而已,動靜之變,反化為二,氣作火論,治與病情相得。丹溪發揮論之,冷生氣者,出於高陽生之謬言也。自非身受寒氣,口食寒物,而遽論寒者,吾恐十之無一二也。
白話文:
論
張子和說:天地之氣,正常就平安無事,變化就生病。何况人體受天地之氣的影響,五行之氣輪流侵襲於外,七情互相爭鬥於內,所以聖人珍惜元氣如同珍藏至寶,普通人卻耗損元氣反而損傷了自身的平衡。這就是軒轅、岐伯所以論述各種疼痛都源於氣,各種疾病都產生於氣,於是有了九氣不同的說法。氣本質上是一樣的,因為受到不同的刺激而產生九種不同的表現:怒、喜、悲、恐、寒、熱、驚、思、勞。他們說:發怒則氣逆,嚴重則嘔血,以及腹瀉,所以是氣逆上衝。喜則氣和暢順,精神舒暢,榮衛通利,所以氣緩和。悲則心神急迫,肺氣上逆,上焦不通,榮衛不能宣散,熱氣滯留在體內,所以氣消沉。恐則精氣內斂,內斂則上焦閉塞,閉塞則氣逆行,逆行則下焦脹滿,所以氣運行受阻。寒則肌膚腠理閉塞,氣運行受阻,所以氣收斂。熱則腠理開泄,榮衛通暢,汗出很多,所以氣外泄。驚則心神不定,精神恍惚,思慮不寧,所以氣紊亂。勞則喘息汗出,氣血內外皆耗損,所以氣虛耗。思則心有所繫,精神集中,正氣滯留而不運行,所以氣鬱結。這是《素問》關於九氣的論述,其變化詳盡,其道理明晰。
虞氏說:人體的正氣,與血液相配合。血液在脈管內運行,氣在脈管外運行,呼氣時脈動三寸,吸氣時脈動三寸。氣血同時運行,周流於全身,滋養百骸。循環不止,運行不悖,這就是生生不息的奧妙。經書說:一息不運,則生命機制就會終止;一點氣息不接續,則如同天地相隔。如果內無七情所傷,外無六淫所感,哪會有氣病呢?只有那些不善於保養身體的人,五志之火(怒、喜、悲、思、恐)時刻燃燒,五味偏嗜,日日損傷身體。因此,痰飲膠固積聚,停滯在六腑之中,鬱火邪氣充塞在三焦之中,使氣血失去常態,臟腑不能正常運轉,所以外邪才能乘虛而入。導致清陽之氣不能上升,濁陰之氣不能下降,於是各種氣病,時發時止,或脅痛,或心腰痛,或周身刺痛,嚴重則反胃,膈噎等等症狀,都是這個原因造成的。總的來說,男子屬陽,元氣容易散失;女子屬陰,元氣容易鬱結。所以男子氣病較少,女子氣病較多。所以治療方法是:婦女宜調和血液以緩解其氣,男子宜調和元氣以滋養其血,這就是這個道理。
原病式說:氣屬陽,主輕微,各種運動、勞累、損傷,都是陽火化的結果,神志狂亂,氣機紊亂,而發熱的疾病就多了。張子和說:河間學派治療五志所傷,獨得其精髓,凡是見到喜、怒、悲、思、恐的症狀,都以平息心火為主。至於勞傷於動,動則屬陽;驚則驚嚇於心,心則屬火,這兩種情況也以平息心火為主。現在的醫生不明白這個道理,所以對此有寒涼的批評。
劉宗厚說:捍衛元氣,保持平和,生生不息,這就是氣;擾亂妄動,變化異常,這就是火。當氣平和的時候,外護體表,內養臟腑,周流全身,循環不止,出入升降,有規律可循,源於中焦,統攝於肺,氣怎麼會生病呢?當七情攻伐,五志激發,乖戾失常時,清氣運行受阻,體表失去防衛,臟腑失去保護,營氣運行衰弱,肺氣不能主持,妄動不止。五志之火由此而起,上炎於肺,氣就生病了。為什麼?因為氣本屬陽,過盛則化為火。河間學派說,五志過極,都會化為火。為什麼後世不遵循這個道理,而一概使用辛辣燥熱的藥物,氣病用寒涼治療,依據是什麼呢?且說指迷七氣湯,它的組成藥物,都是青皮、陳皮、三稜、蓬朮、益智、官桂、甘草等平和之品,可以經常服用,治療七情所傷,混為一談,並不了解藥物的特性,而去治療其氣。下面的許多方劑,更是如此,這裡就不再敘述了。況且,引起疾病的情志各有不同。《內經》論述九氣的變化,從未含糊其辭,例如怒則氣上衝等症狀。其治療方法,高的要壓下去,低的要提起來,寒的要熱治,熱的要寒治,驚的要安撫,勞的要溫補,結的要散開,喜的用恐懼制之,悲的用喜樂制之,九氣的治療,各有區別。為什麼要混淆成寒涼的理論,而用辛熱的藥物,一概而論地治療諸氣呢?這豈是道理嗎?辛辣燥熱的藥物,只能暫時疏通滯氣,一時痛快,但氣如果長期鬱結,藉此暫時疏通,藥物中不配伍制伏引起疾病的氣機,服用過多則會加重鬱火,蒸熏氣液而自行積聚,積聚久了就成痰,痰飲停滯於膈下,氣就呈現氤氳清虛的樣子,如同霧露沾附於物體,雖停滯,卻容易散開。內有痰飲積聚,疏通了又再次鬱結,長期服用,哪有氣實而不動,氣動而不散的道理呢?這都是人們被誤導的結果,習俗已久,相沿成習,終究無法挽回。升發過度,辛辣散氣,燥熱傷氣,真氣耗散,濁氣上逆。都是由於腎虛不能收攝元氣歸於本位,所以用蘇子降氣湯、四磨湯、黑錫丹、養氣丹等,以鎮降上升之氣。況且硫黃、黑錫配伍辛熱之品,又沒有補益的性質,初服時不顯變化,因其有下墜作用而愈加服用,體質虛弱者,怎麼能收到治療效果呢?不明白肺受火邪,肺氣也虛弱,下降之令不能施行,火無以制,互相煽動,本已虛弱,命在旦夕。積久深入,丹毒助火,一旦火氣狂散,喘息奔急而死。唉!用有形的丹石丸藥,來鎮壓無形的元氣,元氣將如何承受,而隨之下降呢?譬如用石頭投水,水豈能下沉?豈不死嗎?丹溪翁說,上升之氣,從肝而出,夾帶相火,其熱甚劇。自覺其冷,並不是真的冷。火極似水,積熱過甚,陽亢陰微,所以有這種感覺。把假的當真的禍害,真是難以言喻。《內經》雖然說百病皆生於氣,由於正氣受邪的不同而有差別。現在七情傷氣,鬱結不通,痞悶壅塞,發為諸病,當詳細探究其原因,滯留於哪條經絡,上下不同的臟腑之氣的不同,隨經用藥,寒熱溫涼各有不同。枳殼利肺氣,多服則損傷胸中至高之氣;青皮瀉肝氣,多服則損傷真氣。還有木香通行中下焦之氣,香附行氣止痛,陳皮理氣降逆,紫蘇散表寒氣,厚朴瀉肺氣,檳榔瀉下焦之氣,藿香芳香上行胃氣,沉香升降真氣,腦麝散真氣,諸如此類,氣實者所宜,其中有行散者,有損泄者,其劑量過大嗎?用之能治標,卻不能治本,怎麼可以又配伍燥熱的藥物,用火攻火混淆不清地治療諸氣,讓病人經常服用大量服用呢?氣與火是一個道理,動靜變化,反過來就變成兩種,以火論氣,治療與病情相符。丹溪翁闡述這個道理,冷生氣是高陽生提出的錯誤說法。如果不是自身受寒,飲食寒涼,而遽然論寒者,我恐怕十之八九都是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