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得集》~ 卷下醫案 (7)
卷下醫案 (7)
1. 色現真臟預知死期二案
寧郡陳養生為錢莊夥，失業境迫。一日倚藤椅仰臥，余見其似寐非寐，目半露而無神，面色㿠白，皮膚夭焦，肌肉消瘦，喘息氣促。余竊謂他友曰：「觀陳某之色，死期將不遠矣。」曰：「何所見耶？」余曰：「內經云：『大骨枯槁，大肉陷下，胸中氣滿喘息不便，毛悴色夭，死於冬。』今其形與內經之論正合，其能免乎？且經又云：『始富後貪，名曰失精，更無治法。』果於是冬而卒。」
寧波郡廟一術士錢時成，設硯西首廊下；東廊下一相士徐君瑞海，自稱熟讀麻衣。是日余見錢面黃枯焦，一股青慘之氣如煙霧。余謂徐曰：「君相士也，必能知人壽數。對面錢某可活幾年？」徐諦觀之曰：「照部位，二三年耳。」余曰：「吾不知部位，但觀現在之色，《內經》云：『黃如枳實者死；毛悴色夭，死於秋。』是腸胃之氣予不足也。此人必死於秋間瀉痢之疾。蓋七八月大火西流，爍石流金，肺氣益虛，肺與大腸相為表裡，而陽明之土金泄氣，其為必死無疑矣。」後果應余言。凡望色而決人之生死，須要察其神氣。蓋色為標，神為本也。如色雖枯而尚有神，則主病而不至死。
若神色俱敗，氣如煙霧之暗慘，死期可預決也。故為醫者，安得不讀《內經》耶！
白話文：
【真實呈現臟腑狀況預知死亡期限的兩個案例】
寧波郡的一位錢莊夥伴，名叫陳養生，因事業失敗而生活陷入困境。一天，他倚靠在藤椅上仰躺著，我看他好像睡著又好像沒睡著，眼睛半開卻毫無神采，臉色蒼白，皮膚乾燥無光澤，肌肉消瘦，呼吸急促。我私下告訴朋友說：「看陳某的面色，他的生命可能不久了。」朋友問我：「你看到了什麼？」我回答：「根據《黃帝內經》所述：『如果骨骼顯得枯槁，肌肉嚴重萎縮，胸部積滿氣息，呼吸困難，皮毛憔悴，面色枯槁，這樣的人會在冬天死去。』現在陳某的外貌與《內經》描述的情形相符，他怎能倖免於難呢？再者，《內經》又提到：『開始富裕後變得貪婪，這種情況被稱為失去精氣，無法救治。』果然，他在那年冬天去世了。」
在寧波郡廟，有一個術士錢時成，他通常在西側的走廊擺設桌案；而在東側的走廊，有一位相士徐君瑞海，他自稱熟讀麻衣神相。有一天，我看到錢時成的臉色枯黃，一股青色陰鬱之氣如煙霧般籠罩著他。我對徐君瑞海說：「你是相士，應該能推算人的壽命。你認為對面的錢某還能活多久？」徐君瑞海仔細觀察後說：「從部位來看，他大概只能再活兩三年。」我回答：「我不懂部位之說，但單從他現在的面色來看，《內經》有提到：『面色黃如枳實的人將會死亡；皮毛憔悴，面色枯槁的人會在秋天死去。』這表示他的腸胃之氣已經衰竭。我斷定他一定會在秋季因瀉痢疾病而亡。因為七八月份，熱氣西流，酷熱難當，肺氣更加虛弱。肺和大腸互為表裡，當陽明經的土金之氣泄露時，死亡便無可避免。」後來，我的預言果然應驗了。
通過觀察面色來判斷一個人的生死，必須注意他的精神狀態。面色只是表面，精神纔是根本。如果面色雖然憔悴，但仍保有精神，那麼僅表示生病，不會致死。
然而，如果面色和精神都已衰敗，氣色如煙霧般昏暗，就可以預測到死亡的期限。因此，作為醫生，怎能不讀《內經》呢？
2. 脈現真臟預斷必死二案
乙酉秋。余在寧。有溫州弁某就診。年四十許。餘切其脈浮部虛大。如羹上之肥。久按如魚翔蝦游之狀。余問曾大脫血否。曰無。然則心胸痛乎。曰無。問究竟何所苦耶。曰近日四肢略有酸重。猶幸胃口頗好。余無所苦。余曰。無病而得如是之脈。大有可慮。四肢酸重。不過濕滯小恙。
而況胃口尚好。何病之有。爾且商之高明。余不敢定方。伊微笑而去。是冬聞其友云。一日赴友午飲。至夜覺頭沉重。以為飲酒過多。滅燈就寢。次日日高未起。同伴呼之不應。以手推之。則已僵矣。經云。脈病人不病。名曰行屍。凡人無大病而現真臟之脈。乃臟腑之氣久已空虛。
最宜留心。不可輕與醫治。抑或服藥之後。病大發作。則必歸咎於醫。可不慎歟。又杭垣陸點翁家一傭婦。紹郡人。年五十餘。尻骨之上。一節突起。腰間患瘡。潰久不斂。戊子春。就余診之。六部之脈。俱浮取空大。沉按無根。余知此症不治。乃致意點翁。囑其婉言勸歸養息。
病愈仍可復來。傭婦如言回家。醫治至秋似稍安而復來。點翁又邀余診。脈象如初。余曰脈仍無根。須防暴脫。果至初冬而歿。
昔杭堇浦宗伯謂世醫能殺人而不能起死人。然果能知其必死。雖不克起之而生。則亦斷斷不致殺人矣。夫技而本於不致殺人。其生趣之流露於十指間者。可想見也。憶予先大人珠川府君。於學無所不窺。而醫道尤為講求。每遇不救之病。必詳推夫五行六氣。而預決生死之期。今讀真臟四案。不禁有父書散亡之感。（淞樵評）
徐淞樵曰。是冊所治諸症。均非尋常平易者可比。而且按法施治。毫不自作聰明。以致失於一偏之見。洵可傳也。心禪初意。似以覆瓿之物。未敢問世。予慫恿再四。心禪始於翌日袖出質正。予雖不知醫。而自幼備聞庭訓。受讀靈樞素問諸書。於醫理不無稍明。觀其議論必窮夫源。
講求必極其奧。誠不愧醫學入門之階梯也。冥搜靜悟。由病而驗。其方較之近今諸大家。何多讓焉。予因略為點竄。歸以付之梨棗。謂非一大快事哉。噫嘻。予鄉距省千里有奇。因事邂逅。與心禪商訂者兩月餘矣。豈非前定之數。昔袁簡齋先生自言於佛家因緣二字。平生最為深信。
予於此事亦不禁恍然大悟云。
白話文：
標題翻譯：[脈現真髒預斷必死兩案例]
內容翻譯： 乙酉年的秋天，我在寧地。有一個來自溫州的士兵來找我看診，他大約四十歲左右。我摸他的脈，發現脈象表面虛大，就像湯上的油脂，長時間按壓時脈象又像魚在水中游動的樣子。我問他是否曾經大量失血，他說沒有。那他胸口會痛嗎？他說也沒有。我問他到底哪裏不舒服，他說最近四肢有些許酸重，但幸好胃口很好，自己沒有什麼不適。我說，沒有疾病卻出現這樣的脈象，很值得擔憂。四肢酸重，不過是溼滯的小病。
況且胃口還好，哪裏有什麼病呢。你去詢問更有經驗的醫生吧，我不敢開藥方。他微笑着離開了。這年冬天，我聽說他的朋友說，有一天他去朋友家吃午飯，到了晚上就覺得頭很沉重，以爲是喝酒過量，在熄燈後就去睡覺了。第二天太陽已經很高了他還沒有起牀，同住的人叫他沒有反應，用手推他，他已經僵硬去世了。古語說，脈象病了但人看起來沒病，這叫做行屍。一般來說，人如果沒有大病卻出現真髒脈象，說明內臟的氣已經長期空虛。
這種情況下應該特別注意，不要輕易治療。或者在服藥之後，病情突然大爆發，那一定會歸咎於醫生，所以醫生必須謹慎。另一個例子是杭州陸點翁家的一個傭婦，她來自紹興，年紀五十多歲。她的尾骨上方有一節突出，腰部患瘡，潰爛很久沒有癒合。戊子年春天，她找我來看診。六部脈象都是表面空大，深入按壓卻無根。我知道這個病狀無法治療，於是向點翁表達我的看法，囑咐他婉言勸她回家休養。
等病好了再來。傭婦照着話回家，直到秋天病情似乎稍微好轉，然後又回來了。點翁再次邀請我爲她看診，脈象和之前一樣。我說脈象依然無根，必須防備突然惡化。果然到初冬時她就去世了。
以前杭州的堇浦宗伯說過，世上醫生有能力殺人，卻沒有能力救活垂死者。但如果醫生真的能知道病人必死無疑，雖然不能讓他起死回生，但也不會因爲治療不當而害死人。如果醫術的根基在於不致人於死地，那麼在手指間流露出的生趣，是可以想象的。回憶我已故的父親珠川府君，他學識淵博，尤其研究醫學，每當遇到無法救治的病，他必定詳細分析五行六氣，預測生死日期。現在讀到這四個真髒脈象案例，不禁有父親的書散落遺失的感覺。
徐淞樵評論說，這本書裏治療的各種病症，都不是普通容易處理的，而且治療方法嚴謹，不會自作聰明，導致偏見。這確實是值得傳頌的。最初，心禪似乎認爲這些只是廢紙，不敢公之於衆。我多次鼓勵他，心禪纔在第二天拿出讓我審閱。雖然我對醫學並不瞭解，但從小聽父親講解，讀過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等書籍，對醫理有所瞭解。看他論述必定窮究根源，研究必定極盡奧祕，確實不愧爲醫學入門的階梯。他通過深度思考和靜心領悟，從病症出發驗證，他的處方與近代各大名醫相比，有何遜色之處。因此，我略微修改了一下，準備付梓印刷，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嗎？哎呀，我的家鄉距離省城有一千多里，因爲偶然的機會，我和心禪討論了兩個月多，這難道不是命中註定的嗎？以前袁簡齋先生自稱對佛教中的“因緣”二字最爲深信不疑，對於這件事，我也忍不住恍然大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