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法律》~ 卷六 (31)
卷六 (31)
1. 脹病論
喻昌曰：脹病與水病，非兩病也。水氣積而不行，必至於極脹，脹病亦不外水裹氣結血凝，而以治水諸法施之。百中無一愈者，失於師承無人，妄施妄投耳。今天下醫脈久斷，醫學久荒，即欲效司馬子長，擔簦負笈，遍訪於江、淮、汶、泗，而師資果安有乎？昌於斯世無地可以著錐，然而皇皇斯人，不敢自外，請一比類，為後學商之。仲景謂水病，氣分心下堅大如盤，邊如旋杯，水飲所作。
然則脹病，豈無血分腹中堅大如盤者乎？多血少氣，豈無左脅堅大如盤者乎？多氣少血，豈無右脅堅大如盤者乎？故不病之人，凡有癥瘕積塊痞塊，即是脹病之根，日積月累，腹大如箕，腹大如甕，是名單腹脹。不似水氣散於皮膚面目四肢也，仲景所謂石水者正指此也。胸中空曠，氣食尚可從旁轆轉，腹中大小腸膀胱，逼處瘀濁佔據，水不下趨，而泛溢無不至矣。《內經》明脹病之旨，而無其治。
仲景微示其端，而未立法，然而比類推之，其法不啻詳也。仲景於氣分心下堅大如盤者，兩出其方，一方治陰氣結於心下，用桂枝去芍藥加麻黃附子細辛湯；一方治陽氣結於心下，用枳朮湯。
夫胸中陽位，尚分陰氣陽氣，而異其治，況腹中至陰之處，而可不從陰獨治之乎？陰氣包裹陰血，陰氣不散，陰血且不露，可驅其血乎？舍雄入九軍單刀取勝之附子，更有何藥可散其陰氣，破其堅壘乎？推之兩脅皆然，但分氣血陰結之微甚，而水亦必從其類矣。此等此類之法，最上一乘，非中材所幾，和盤托出，為引伸啟發之助。
【律七條】
凡治水腫病，不分風水、皮水、正水、石水、黃汗五證，及脾肺腎三藏所主，恣用驅水惡劣之藥，及禹功、舟車、導水等定方者，殺人之事也。
凡治水腫病，有當發汗散邪者，不知兼實其衛，致水隨汗越，浸淫皮腠，不復順趨水道，醫之罪也。
凡治水腫病，遇渴而下利之證，誤利其水，致津液隨竭，中土坐困，甚者脈代氣促，濱於死亡，醫之罪也。
凡治水腫病，遇少腹素有積塊疝瘕，誤行發表攻裡，致其人濁氣上衝胸胃，大嘔大逆，痛引陰筋，卒死無救者，醫殺之也。
凡治水腫黃汗證，乃胃熱釀成癉水，誤用熱藥，轉增其熱，貽患癰膿，醫之罪也。
凡治水腫病，不察寸口脈之浮沉遲數，弦緊微澀，以及趺陽脈之浮數微遲緊伏，則無從辨證用藥，動罹凶禍，醫之罪也。
凡治脹病，而用耗氣散氣，瀉肺瀉膀胱諸藥者，殺人之事也。治病之藥，貴得其宜，病有氣結而不散者，當散其結；甚有除下盪滌，而其氣之結仍未遽散者，漸積使然也。今脹病乃氣散而不收，更散其氣，豈欲直裂其腹乎？收之不能遽收，亦漸積使然，緩緩圖成可也。若求快意一朝，如草頭諸方，明明立見殺人，若輩全不悔禍，展轉以售奸，吾不知其何等肺腸，千劫不能出地獄矣。
白話文：
脹病論
喻昌說：脹病和水病，並不是兩種不同的病。水氣積聚而不能運行，必然會導致極度脹滿。脹病的根本原因也不過是水氣結聚、血液凝滯，因此醫師往往用治療水病的方法來治療脹病。但是，這樣做一百個病人中幾乎沒有一個能治癒，這是因為這些醫師沒有得到正確的師承，胡亂用藥造成的。如今天下醫脈久斷，醫學荒廢已久，即使想效仿司馬遷，背著書箱走遍江淮、汶泗各地去尋訪名師，又能找到真正的老師嗎？我身處這個時代，無處施展抱負，然而我心懷憂慮，不敢置身事外，所以想舉一反三，與後學一起探討這個問題。
張仲景認為水病是指氣分（體表）心下堅硬腫大像盤子一樣，邊緣像旋轉的酒杯，這是水飲引起的。那麼，脹病難道就沒有血分（內臟）腹中堅硬腫大像盤子一樣的情況嗎？血多氣少，難道就沒有左脅下堅硬腫大像盤子一樣的情況嗎？氣多血少，難道就沒有右脅下堅硬腫大像盤子一樣的情況嗎？所以，即使是沒有生病的人，如果出現癥瘕、積塊、痞塊，這些都是脹病的根源。日積月累，腹部就會腫大得像簸箕一樣，甚至像大水缸一樣，這就是單純的腹部脹滿。這與水氣散佈於皮膚、面部、四肢的情況不同，仲景所說的「石水」正是指這種情況。胸部空曠，氣食還可以從旁邊繞著走，但是腹部的大小腸、膀胱都被瘀濁堵塞，水分不能向下運行，反而泛溢到各處。 《內經》闡述了脹病的病理，卻沒有治療方法；仲景略微點明了其關鍵，卻沒有制定治療方案，然而通過類比推演，其治療方法其實已經很詳細了。仲景對於氣分心下堅硬腫大像盤子一樣的情況，提出了兩種治療方案：一種是治療陰氣結聚於心下的，用桂枝去芍藥加麻黃附子細辛湯；另一種是治療陽氣結聚於心下的，用枳朮湯。
胸部是陽氣部位，尚且區分陰陽氣而採取不同的治療方法，更何況腹部是至陰之處，怎麼能不從陰證來治療呢？陰氣包裹著陰血，陰氣不散，陰血也不會顯露出來，又怎麼能驅散血液呢？除了像在千軍萬馬中單刀赴會一樣，必須用附子這種烈性藥物來散其陰氣、攻破其堅固的病灶，還有什麼藥物可以做到呢？推而廣之，兩脅的情況也一樣，只是氣血陰結的程度有所不同，而水液也必然會依附於此。這種治療方法是最高明的，不是中等水平的醫師所能掌握的，我把完整的治療方法都說出來了，作為引導和啟發。
【七條治水腫脹病原則】
一、凡是治療水腫病，不區分風水、皮水、正水、石水、黃汗五種證候，以及脾、肺、腎三臟所主之病，而濫用強力利水藥物，以及使用禹功、舟車、導水等固定方劑者，這是殺人行為。
二、凡是治療水腫病，應該發汗散邪的，卻不知道同時滋養衛氣，導致水液隨著汗液排出過多，浸潤皮膚肌肉，不再順利排出體外，這是醫生的過錯。
三、凡是治療水腫病，遇到口渴伴隨腹瀉的症狀，卻錯誤地使用瀉下利水藥物，導致津液枯竭，脾胃虛弱，嚴重者脈象代償，呼吸急促，瀕臨死亡，這是醫生的過錯。
四、凡是治療水腫病，遇到下腹部本來就有積塊、疝氣、瘕聚，卻錯誤地使用發表攻裡的藥物，導致濁氣上衝胸胃，出現嘔吐、逆氣，疼痛牽引到陰部，突然死亡而無法搶救，這是醫生殺人的行為。
五、凡是治療水腫伴黃汗的證候，是胃熱導致的癉水，卻錯誤地使用溫熱藥物，反而加重病情，導致癰疽膿腫，這是醫生的過錯。
六、凡是治療水腫病，不仔細觀察寸口脈的浮沉遲數、弦緊微澀，以及趺陽脈的浮數微遲緊伏等情況，就無法辨證施治，很容易造成災難性後果，這是醫生的過錯。
七、凡是治療脹病，卻使用耗傷元氣、散氣的藥物，以及瀉肺、瀉膀胱的藥物，這是殺人行為。治療疾病的藥物，貴在適宜，疾病有氣機阻滯不通暢的，應該疏通其阻滯；即使是用了瀉下通利的方法，而氣機阻滯仍然沒有很快解除，這是因為積累日久造成的。現在脹病是氣散而不收斂，再使用散氣的藥物，難道是想直接把肚子剖開嗎？收斂氣機不能立刻見效，也是積累日久造成的，應該慢慢調理。如果追求立竿見影的效果，像一些草藥方劑一樣，明明會立即致人死命，而那些人卻絲毫不悔過，反而繼續販賣害人，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心腸，將來千劫也難以脫離地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