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一卷 (14)

1. 三吳治驗

吳之清客周皺玉者，豪放不拘，人言有晉人風，酒後益恣而好男色，因患白濁。吳醫有以補中益氣湯升提者，有以六味地黃丸補陰者，有以五苓散、六一散滲利者，有為降火者，有力溫補者，不效。又以草頭藥亂進之，肌瘦如削，膝軟如痿，患有年所矣。因紹介吳太學北海而謁余，懇為治之。

診其脈右寸關皆數。予曰：皆由酒後不檢所致也，中宮多濕多痰，積而為熱，流於下部，故濁物淫淫而下，久不愈矣。與以加味端本丸服之而瘥。白螺螄四兩，牡蠣、苦參、葛根、黃柏各二兩，陳皮、半夏、茯苓各一兩，甘草五錢，麵糊為丸，令早晚白湯下三錢。（二十六）

丁酉夏，予寓雉城顧鄉宦宅。其門下竹匠婦，懷妊五月而患心痛。究其所由起，謂由失足墜樓也。始教飲韭菜汁一盞，而痛隨止，其夫又從它醫贖藥二帖歸，令煎服。服既，心復痛，吐鮮血盈盆，胸間忡忡上抵，疼不可言，危在頃刻。竹匠告急予僕孫安，安憐之，懇予診治。

六脈皆洪大，汗出如雨，喘息不相續，其婦樓居低小，予令亟移居樓下，隨與益元散五錢，令用紫蘇湯調服，又囑之曰：今夜若睡，聽其自醒，切勿驚動，汗止即蘇也。服後果睡到曉，汗斂而胸膈不痛，喘息亦定，再與固胎飲一帖，煎服而全安矣。先是鄰醫診其脈，謂吐血之脈宜沉細，今反洪大，而汗出喘息不休，危在今夜，及病起來，詢余曰：妊婦不得汗、不得下、不得利小便，是謂三禁。

昨日之劑悉犯之，而反獲效，何哉？予曰：醫貴審症，蓋婦之患，非由病汗，以樓居低小，當酷暑而熱逼故也。汗血去而胎失養，故忡忡上抵，喘息不續。移樓下以避暑氣，益元散為解暑之聖藥，而紫蘇又安胎下氣之妙品，氣下則血歸原而病痊矣。此對症之樂，法出王海藏《醫壘元戎》中四血飲是也。

特諸君檢閱不遍，即檢閱亦不知為胎產之治。余何能，不過融會前人之法，用之而不膠焉耳。鄰醫俯首，唯唯而退。（二十七）

壬申秋仲，予東遊槜李，而王松泉、吳小峰偕行。小峰語予：中秋至矣，此間一妓李姓者，行第七，殊可人意，須訪之。晚令佐酒，至則見其態度果淡雅風致，坐少頃，連咳兩聲，少峰究其病曰：偶耳。小峰謂毋誑，孫公知人生死，不啻扁鵲，可求一診。診之，兩寸短澀，兩尺洪滑，關弦，予未語，而小峰問脈，予曰：脈甚怪，公可問經行否？曰：行僅一日，亦僅點滴。予曰：此脈在良家主夢遺，若不宜有也。

妓曰：良然，即御客時亦或遺，遺則冷汗淫淫，體倦而不能支。小峰為請藥，予曰：姑置之。小峰問何故？予曰：金木相勝，心神無主，法當不治。小峰謂人尚無恙，何得便至於此？予曰：弦為春令，當金旺之時，猶然猖獗，設在卯月木旺火相，肺金枯萎，水之上源已竭，且腎脈洪滑，妓以欲勝，陰血既虧，淫火愈熾，書云，陰虛則病，陰絕則死。今已咳嗽，其兆見矣，可治乎。

白話文：

三吳治驗

一位名叫周皺玉的吳地雅士，性格豪放不羈，有人說他很有晉朝名士的風範，喝酒後更加放縱，好男色，因此患上了白濁。吳地的醫生們曾用補中益氣湯來提升元氣，用六味地黃丸滋補腎陰，用五苓散、六一散來利水滲濕，有的用瀉火的方法，有的用溫補的方法，但都無效。又用一些草藥胡亂服用，結果導致他肌膚消瘦如削，雙膝軟弱無力，病了好幾年了。他於是經人介紹來到吳地的太學，拜訪我，懇求我治療。

我診了他的脈，發現右手的寸關兩處脈象都很快。我說：這都是因為你酒後不節制造成的，你的中焦積聚了許多濕痰，濕痰化熱，流向下焦，所以濁液不斷流出，久治不愈。我給他開了加味端本丸，服用後病就好了。藥方是：白螺螄四兩，牡蠣、苦參、葛根、黃柏各二兩，陳皮、半夏、茯苓各一兩，甘草五錢，用麵糊做成丸藥，每天早晚用溫開水送服三錢。（二十六）

丁酉年的夏天，我住在雉城顧鄉一位官員的宅邸。他家裡一位竹匠的妻子，懷孕五個月了，患上了心痛病。追問病因，才知道是她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造成的。我最初讓她喝一碗韭菜汁，疼痛就停止了。她丈夫又找了其他醫生，拿回兩帖藥方煎服。服藥後，心痛又發作了，吐出了滿盆鮮血，胸部悶痛難忍，疼痛難以忍受，情況危急萬分。竹匠急忙向我的僕人孫安求救，孫安同情她，懇請我診治。

我診察了她的六脈，都非常洪大，汗出如雨，呼吸急促，斷斷續續。她住的樓層低矮狹小，我馬上讓她搬到樓下住，同時給她開了益元散五錢，用紫蘇湯調服，又囑咐她：今晚如果睡著了，就讓她自然醒來，不要驚動她，汗止則病癒。服藥後，她果然睡到天亮，汗止了，胸膈也不痛了，呼吸也平穩了，我又給她開了一帖固胎飲，煎服後就完全康復了。先前鄰居的醫生診脈後，說吐血的脈象應該沉細，而她卻是脈象洪大，汗出喘息不止，說她今晚就會危及性命。等病好了之後，鄰居醫生來詢問我說：孕婦最忌諱出汗、出血、小便不利，這叫做三禁。

我昨天開的藥方都犯了這三禁，為什麼反而有效呢？我說：行醫最重要的是審察病症。這位婦人的病情，並不是因為病理性出汗，而是因為她住的樓層低矮，在酷暑天氣下，熱氣逼人造成的。汗血排出後，胎兒缺乏滋養，所以她才會胸悶疼痛，呼吸急促。搬到樓下避暑，益元散是解暑良藥，紫蘇又能安胎降氣，氣降則血歸於原位，病自然就好了。這種對症下藥的方法，源自王海藏《醫壘元戎》中的四血飲。

特別是各位醫生，如果沒有仔細研讀醫書，即使研讀了，也不一定知道這是治療孕產疾病的方法。我並沒有什麼特殊能力，只是融會貫通前人的醫術，靈活運用而已。鄰居醫生低頭認錯，連連稱是，然後走了。（二十七）

壬申年秋天仲秋時節，我東遊槜李，王松泉、吳小峰一同前往。小峰告訴我：中秋節到了，這裡有一位姓李的妓女，排行第七，長得很漂亮，值得拜訪。晚上我陪他喝酒，見到這位妓女，她的確儀態優雅，舉止文雅。坐了一會兒，她連咳兩聲，小峰追問她的病情，她說是偶然咳嗽。小峰說不要騙人，孫公懂得人的生死，不亞於扁鵲，可以請他診治一下。我診了她的脈，發現左右寸脈短澀，左右尺脈洪滑，還有弦脈。我還沒說話，小峰就問脈象如何，我說：脈象很奇怪，你問問她月經是否正常？妓女說：只來了有一天，而且量很少。我說：這種脈象，在良家婦女身上，表示夢遺，在妓女身上是不正常的。

妓女說：確實如此，即使與客人歡好時，也常有遺精，遺精時還會出冷汗，身體疲倦，無法支撐。小峰要我開藥，我說：先等等看。小峰問我為什麼，我說：金木相剋，心神失守，不宜治療。小峰說她現在還沒有大礙，怎麼能到這種地步？我說：弦脈代表春季，正值金旺之時，病症還如此嚴重，如果在卯月木旺火相的時候，肺金枯萎，腎水之源已竭，而且腎脈洪滑，妓女縱慾過度，陰血虧損，相火更加旺盛，《內經》說陰虛則病，陰絕則死。她現在已經咳嗽了，這是徵兆出現了，還能治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