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友漁齋醫話》~ 第二種 (16)
第二種 (16)
1. 古今藥味不同論
古之為醫，躬親藥物，如韓伯休之賣藥，賣藥即醫也。《千金方》載採藥以時，故有雷公之炮炙，仲景之咀㕮，無一不入山採藥，以救世人之疾。樂府雖有飛龍落藥店之句，然至宋季，始立和劑局，復多藥鋪。是時醫人尚摧藥籠，貯一切丸散，其飲片則取給於店鋪矣。藥乃各方所產，皆本天生。
白朮贊曰：津如玉液，味似瓊漿；人參必釘頭鼠尾，黃耆必金井玉欄。至於近世，藥既有鋪，聚必有行，若漢口集川陝兩湖兩廣之藥，號稱為藪，天下之商販感集焉。蒙艟鉅艦，日以百計，運行四方，而所產之地界不加廣，生不敷銷，無以應天下之求。土著者乃有下子分根之法，如茯苓乃百年松脂所化。
近以松枝埋於土中，三年可採。鳳州黨參，陝州黃耆，於潛白朮，無不稱者，安能氣味純厚，得及上古哉？出處道地，最為難得，欲求天生者，非我所知也。即人參一味，從長白髮祥，得地靈氣厚，功魁群草；尚有下子分苗，名曰秧參，味淡而氣薄，辛叨朝廷嚴禁，罪偽行真，功力如前。薄荷、青蒿，極賤之品，吳中山野，幾遍原隰，余者可知矣。
惟金石血肉之品，與結子採葉之藥，無分古今也。
白話文：
古代的醫生會親自接觸藥材，就像韓伯休賣藥一樣，賣藥就是行醫。《千金方》記載採藥要依照時節，所以有雷公的炮製方法，張仲景的咀嚼處理，沒有一個醫生不是親自上山採藥，來救治世人的疾病。雖然樂府有飛龍到藥店買藥的說法，但直到宋朝末年才開始設立和劑局，後來又出現許多藥鋪。當時的醫生還是會背著藥箱，裡面裝著各種丸散，而飲片類的藥材就從藥鋪購買。藥材是各地所產，都來自天然。
白朮的讚詞說：「汁液像美玉，味道像美酒。」人參一定要有釘頭鼠尾的形狀，黃耆一定要有金井玉欄的紋路。至於現代，藥材既然有藥鋪販賣，聚集的地方必然形成行業。像漢口聚集了四川、陝西、湖南、廣東等地的藥材，號稱是藥材的集散地，天下的商人聚集於此。巨大的船隻，每天以百計地往來運送藥材到四方，但是藥材的產地並沒有因此擴大，產量不足以供應市場需求，無法滿足天下的需求。於是當地人就有了用分根、種苗的方法來繁殖藥材，像是茯苓本是百年松脂所化，現在卻把松枝埋在土中，三年就可以採收。鳳州的黨參、陝州的黃耆、於潛的白朮，都是很有名的藥材，但它們的氣味又怎麼能純厚，比得上古代的藥材呢？藥材的產地最難得，想要找到天然生長的藥材，實在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。就拿人參來說，從長白山那裡採來的，因為吸收了土地的靈氣，功效是眾多草藥中的佼佼者。但現在也有用分苗種植的方式來繁殖，稱為「秧參」，味道淡薄，氣味也薄弱。幸好朝廷嚴禁這種行為，懲罰虛偽而表彰真實的行為，讓藥效能像以前一樣。薄荷、青蒿這些很便宜的藥材，在吳中的山野，幾乎遍布各處，其他藥材的情況可想而知了。
只有金石、血肉類的藥材，和結子、採葉的藥材，不論古今，品質都一樣。
2. 以藥得名為善得子
醫貴集大成，而秦越人過洛陽為老人醫，入趙為帶下醫，入秦為小兒醫。又似入國問境，因地制宜者。我邑唐介庵先生，抱性慈厚，於醫學深究南陽之旨，各家亦能探討。中年後，以用大黃著名。凡士夫與窮巷僻鄉，遇有熱結不解者，必延唐大黃焉；於是乎先生之字，竟為大黃之名掩矣。
先生遇表症則汗之，虛則補之，寒則溫之，亦何嘗執大黃而療人之疾哉！乃人過欲下之症，延先生耳，非先生之偏用大黃也！先生之品，堪師堪拜，遇貧苦有疾，邀一次，下日自來；數里之內不坐船，常佩紙筆墨硯，暨一囊錢。診視後，隨取寫方，不待假諸鄰也。囑服幾劑，即將錢數置案頭，夠藥炭之需。
常見一家，深秋尚眠竹簟，曰：不宜，盍勿易草蓆？答言：乏錢。先生歸，令一價持席往。又一鄰人手藝營生，積銀十兩，常置臥所。一日忽不見，遂病，醫藥終無效。先生知其情，袖銀如數，診脈時潛置於枕蓆間，病人一旦復得，喜悅而病瘥。後皆知先生所為，糾而還之，終無德色。
先生初無子，其室人當天癸已絕之年，忽然懷妊生子，奇矣！非先生盛德之感，有是理乎？
白話文：
醫術的珍貴之處在於能融會貫通各家所長，就像秦越人（扁鵲）到洛陽為老人看病，到趙國為婦科病看病，到秦國為小兒看病，這就像是進入不同的國家要了解當地的狀況，要因地制宜一樣。我們這個地方的唐介庵先生，秉性仁慈敦厚，對醫學深入研究南陽學派的精髓，對其他各家學說也都能探討。中年以後，因為擅長使用大黃而聞名。凡是讀書人和偏遠鄉村的百姓，遇到熱結不通的病症，必定會請唐先生用大黃來治療；於是乎，先生的字號，竟然被「大黃」這個名字掩蓋了。
先生遇到表症就用發汗的方法治療，遇到虛症就用補益的方法治療，遇到寒症就用溫熱的方法治療，又何嘗是只執著於用大黃來治療疾病呢？只是人們遇到需要通下的病症，才來請先生看病，並不是先生偏愛使用大黃啊！先生的品德，令人尊敬佩服，遇到貧困有疾病的人，請他出診一次，隔天他自己就會再來；幾里之內的路程不坐船，總是帶著紙筆墨硯，和一個裝錢的袋子。看診後，隨即開出藥方，不需藉助鄰居。交代病人服用幾劑藥後，就把足夠買藥和煎藥的錢放在桌上。
常見到一家人，在深秋天氣還睡在竹蓆上，先生說：「這樣不好，為什麼不換成草蓆呢？」他們回答說：「沒錢。」先生回家後，就讓一個僕人拿草蓆去給他們。又有一個鄰居以手藝為生，積攢了十兩銀子，常常放在睡覺的地方。有一天銀子忽然不見了，就因此生病，吃藥也沒效果。先生知道他的情況後，就帶著同樣數目的銀子，在替他把脈的時候偷偷地放在他的枕頭下面，病人一發現銀子又回來了，高興之下病就好了。後來大家知道是先生做的，要把銀子還給他，他始終沒有一點自得的神色。
先生最初沒有兒子，他的妻子在應該已經停經的年紀，忽然懷孕生了兒子，真是太奇妙了！如果不是先生高尚的品德感動上天，怎麼會有這種事呢？
3. 醫不治老考終命難
《佛經》云：生老病死，能全四者，即謂之盡命可也。醫能治病，或調劑於未病，以永其年。至於薪盡油干，則謂之老死。一病字亦加不上，方可謂真考終命也。唐賈敦實，為懷州刺史，後疾篤，子孫延醫，卻不肯見。曰：未聞良醫能治老也。卒年九十餘，旨哉斯言！猶憶大父文相公，乾隆三十五年，年九十二歲，年非不高矣；而病脾泄，七日而卒。蓋緣我父儀高公，先七日而歿，大父聞之，一慟而疾作。
若我父無故，大父亦未必盡此焉。故考終命為五福之一，天下之人，能盡其命者，有幾人哉？
白話文：
佛經說：人生必然經歷生、老、病、死四個階段，如果能完整走完這四個階段，就可以說是壽終正寢了。醫生可以治療疾病，或者在疾病還沒發生前就加以調理，以此來延長人的壽命。但如果像是柴火燒盡、燈油耗乾那樣的衰老死亡，就稱為老死，這時連「病」字都用不上，才算是真正壽終正寢。唐朝的賈敦實擔任懷州刺史，後來病情嚴重，他的子孫想請醫生來治療，他卻不肯見醫生，說：「我沒聽說過有哪個好醫生可以治療衰老。」最後他以九十多歲的高齡去世，這話說得很有道理！我還記得我的祖父文相公，在乾隆三十五年時，享年九十二歲，年紀可不算小了，但因為得了脾泄的病，七天就過世了。原因是我父親儀高公，早七天過世，祖父聽到消息後，悲慟不已，因此發病。
如果我父親沒有突然過世，我祖父也不一定會這樣就走了。所以，壽終正寢是五福之一，天下之人，能真正走完天年的人，又有幾個呢？